承光帝龙心大悦,就趁着这个机会密令丰将军接替薛铖,欲将薛铖请回京城!
欢欣的水花瞬间沉入谷底。
太过凑巧的事情,往往容易引发无穷的猜想与怀疑。
薛昭珩慢慢转着翠玉扳指,眼中暗光涌动,低声道:“不过也不能这么由着父皇胡来,本王还是得好好备一份大礼,贺一贺咱们的薛将军,也贺一贺咱们的太子殿下。”
淑妃柳眉一挑,不置可否。
***
京中暗潮汹涌,此时薛铖的心中更是惊涛骇浪。
这等事,他前世可从未经历过!
别说什么承光帝转了性子,单单北魏欲与大晋修好这件事,他死都不会信!
安顿好丰将军后,薛铖即刻召来魏狄,问:“探子那边可送来了北魏的消息?”
“刚送来没多久。”魏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竹节递给薛铖,见他满脸肃色,不由问道:“莫不是渭水城出什么事了?”
薛铖展开字条,寥寥数字却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北魏欲与大晋修好,的确事出有因。但令薛铖没想到的是,竟然是北魏三皇子欲拉太子北宫政下马,翻出了不少所谓罪证,令北宫政不得不暂时放弃南侵计划返回王城。
内忧外患,北魏皇帝十分果断地选择了先平内忧。
薛铖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完全不一样了。今世种种竟与他曾经历全然不同,彻底走上了另一条危机四伏、充满未知的道路。
“渭水城没事。”薛铖叹了口气,把字条递给魏狄,道:“北魏内乱,欲与大晋修好,求娶公主。陛下命丰将军接替我前去渭水城,让我回京。”
魏狄也愣了,喃喃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不好不坏。”薛铖眼眸深邃。
北宫政的野心薛铖非常清楚,他不认为与北魏修好是长期之计,虽能令晋国休养生息,但对于北魏又何尝不是养精蓄锐?一旦北宫政平定内忧,必将卷土重来。
他与军中各将军都是主战派,力求彻底挫灭北魏锐气,但宫中送来的密信却说明——两国修好已成定局。无怪丰将军会那样劝他。
“大局已定,不是我等能一力扭转的。”薛铖很快做了决定,“明日你亲自调一队人,带上溯辞,与我一同返京。”
“是!”
看着摇摆的门帘,薛铖有一瞬的失神。
有一件事他并没有和魏狄说。
承光帝密信中大有让他进入朝堂的意思。
帝心难测,何况他这样尴尬的身份,是试探抑或别的心思,薛铖拿捏不准。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京中几个皇子甚至那些重臣必然已探知此事。
回京之路恐怕不会安稳。
薛铖缓缓闭了闭眼。
***
薛铖那边诸事烦扰,溯辞一无所知,落得清闲。
魏狄早把帐中的物件准备妥帖,还十分贴心地打了一盆热水外加一面铜镜。溯辞摸了摸脸上青青黑黑的痕迹有些犹豫,转念一想这些东西确实也不能在脸上留太久,遂从怀中摸出一粒药丸化入水中,撸起袖子开始洗脸。
一盆清水很快变成青黑的颜色,等到溯辞把脸从布巾中抬起来时,露出一张白皙无暇的脸庞。
眉目如画,眉心那点红痕正是点睛之笔,无需雕琢,如美玉天成,如画中仙子。
溯辞看着镜中的自己,柳眉微蹙。
如今薛铖已答应自己留下,还用不用易容?贸然顶着这张脸出去,会不会太招摇?不过那些易容的染料她并没带多少,或许该去问问薛铖?
犹豫之际,帐外传来魏狄的声音:“姑娘。”
溯辞想也没想地回答:“进吧。”
“将军他……”魏狄掀帘而入,顿时被那雪肤花容晃瞎了眼。
溯辞犹自不觉,狐疑地看着呆若木鸡的魏狄,歪头问:“大人有何事?”
一缕散发从颊边垂落,坠在红润饱满的唇边,她朱唇微张,露出贝齿皓白,眸光闪动,长睫细密的阴影垂下,明灭之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如皓月骄阳一般无法令人忽视。
魏狄转身夺路而逃。
姑娘,你下回洗脸前打个招呼好么!
第7章 归途
魏狄是红着耳朵闷头闯进薛铖帐中的,张嘴连话都说不大利索:“将将将将军,她、她……你还是自己去看看吧……”
魏狄这副窘态可不常见,薛铖只当溯辞又闹了什么幺蛾子,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便亲自往溯辞那边去。
此时,溯辞正在梳头。
一头乌亮的长发尽数拢在脑后,她叼着发带,正用手抓着鬓边的碎发。白皙的手指穿梭在乌发之中,色彩鲜明的对比产生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薛铖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溯辞歪过头仰起脸看他,含混不清地问:“出事了?”
“嗯。”薛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滞了一瞬,很快明白魏狄那副窘态的原由,声音不由得带上几分笑意:“明日你随我一同回京。”
“回京?”溯辞一愣,讶然道:“不去渭水城了?”
薛铖点头,低眸看见一缕发丝垂在她颈后,顺手替她捞起塞进她指缝中,“你收拾收拾,若有什么需要的,尽早说。”
溯辞三两下束好头发,问:“可有易容用的东西?”
自然有。薛铖的亲兵中有一队专门的小队,负责奇袭、深入刺探敌情,改装换面是常有的事,就连薛铖也会备上一两样以防不时之需。
但此刻他看着溯辞的脸庞,突然改了主意:“不必这么麻烦,我还有一只面具,你路上带着。”
溯辞欣然同意,又问:“薛将军,我可否冒昧问一问为何突然折返京城?”
“奉召。”
“莫非北魏出了变数?还是京城……”
“你这是在刺探军情。”薛铖眯起了眼。
“薛将军误会了。”溯辞定定地回视他,毫不躲闪,“我既然说了要护将军性命,自然不能两眼一抹黑,与将军关联的事情知道得越详尽越好。”
“有些事还不到你知道的时候。”薛铖并没有松口,只道:“北边的战事一时半会打不起来,陛下亲令,我岂有抗旨之理?”末了顿了顿,又隐晦地提醒了一句:“回京一路,你打起精神,不可松懈。”
溯辞的眼神亮了亮,笑道:“将军既有忧虑,何不让我为你卜一卦?”
下意识地要拒绝,薛铖张了张嘴,却硬是把话咽了回去,撩袍在溯辞对面坐下,道:“愿闻其详。”
溯辞欢快地应了声,伸手去取布阵的小石子。
云浮宫的占星阵,根据阵法不同,大可问天下时运,小可卜前路凶吉。她在来找薛铖之前为他卜过一卦,北行之路乃必死之局,不出三月必有大祸。但如今突然中途折返,她心中庆幸之余也有疑问。
老实说,那一卦她参了很久,始终找不到破解之术,所以才出此下策死皮赖脸非得留在薛铖身边。可如今稀里糊涂的竟绕过了死局,已是一桩变数,返京之路恐怕难以安稳。
思虑间,手指却没有停滞,飞快摆好石阵。魏狄早将她被收缴的匕首送回,她不必再借用薛铖的发簪,颇为遗憾地睨了眼他,随后收敛心神以匕首取血。
鲜血入阵,与上回一样在阵中游走,只是这一次,血珠颤动,在阵中穿梭的速度快了很多,没有丝毫规律,甚至可以用乱窜来形容。
溯辞的面色非常不好。
这一卦,依然是凶卦。凶险,且迅疾,应劫之日恐怕已迫在眉睫。
石子接二连三地亮起,每一颗都泛着暗红的血光,而阵中心的那枚石子却依然黑沉沉的,不见丝毫光亮。而后那星点红光仿佛浸透了土地,慢慢从石子上蜿蜒而下,铺满阵中的每一寸土地。血滴的速度也在此时打到巅峰,直直撞向中心的石子!
在接触的那一瞬,血滴滋地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石阵也在那刻恢复如初。
薛铖的目光凝在了她的面上。
她的面色从一开始的凝重到最后的惊慌全部被他收入眼底,薛铖已经知道了答案。
“将军。”溯辞骇然抬头,道:“有……”
薛铖竖指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溯辞一噎,慢慢把话吞了回去。
“看来你的卦还算准。”薛铖轻笑,面上竟有几分赞许,“所以这一路务必警醒着点,别出什么岔子。”
“将军。”溯辞面色复杂,压低声音道:“这可是死卦,会丢命的。”
“那又如何。”薛铖摇头,“既然避不过,迎刃而上就是了,畏首畏尾不是我的作风。况且……”他挑眉,“之前不知是谁信誓旦旦要保我五十年无虞,这就打退堂鼓了?”
“嘁。”溯辞撇了撇嘴,“我向来说话算话,只要你不自己抹脖子。唔,不对,你就算抹了脖子我也能给你救回来。”
薛铖失笑:“承你吉言。”
二人又寒暄几句,薛铖被急匆匆赶来的魏狄叫走,余下溯辞一人盯着尚未收起的石阵发呆。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重新摆阵。
这一回,问的是天下时运。
不出片刻,石阵的光芒令她惊讶地张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