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溯辞点点头,紧了紧握着匕首的手。
薛铖重新正过脸,凝望着黝黑的深林,慢慢转动剑柄,骤然低喝:“断!”
溯辞闻言扭动手腕,锋锐的钢索在匕首下犹如泥线,稍加用力轻而易举从中切断。
紧绷的钢索瞬间弹开,卷曲着向林中飞速收回,与此同时,弩/箭的破空声传来,一排排利箭从两侧树林中射出,剑尖淬着毒,散发着幽暗的光芒。
薛铖与魏狄同时出剑,长剑在手中快速翻飞,交错的剑光织成一道剑幕,将射来的利箭一一击落。
溯辞十分听话的没有乱动,侧过脸看着薛铖的背影,抿了抿唇角。
等到了镇子上,或许是时候寻一样趁手的兵器了,否则再遇上这样的情况,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她忍住想要伸手去揪薛铖衣角的冲动,暗自下了决心。
箭雨并没有维持很久,等最后一根利箭被斩落于地,薛铖和魏狄纷纷转头,在确认无人受伤后皆松了口气。
“还好你发现得及时。”薛铖的目光流露出些许赞许,“否则真撞上去,后果不堪设想。”
连魏狄都忍不住夸了一句:“姑娘好眼力。”
惹得溯辞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鬓角,嘿嘿笑了两声。
轻松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四面八方传来的脚步声很快击碎了三人面上的笑容,他们相互背对,各持兵刃警惕地看向四周。
风声呜咽,冷兵利刃从掩映的树叶间透出,数十个黑衣人蜂拥而至,瞬间将他们包围!
这些人果然有后手。
薛铖面色一沉,却没有思考的余地,挥剑迎上敌人。
三人与黑衣人缠斗一处,刀光剑影击碎了暗夜的宁静。这些黑衣人比先前几个身手高了不少,加上人数优势,薛铖三人一时间竟没能占据优势。
但沙场悍将毕竟老练,骨子里那股杀伐的血性被激发出来,慢慢扭转了局势,加上还有溯辞这么个身手灵活见缝插针的帮手,杀手开始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没有人退缩,即便逐渐居于下风,那些杀手反而更加凶狠地进攻,舍得一身剐,拼命也要给薛铖留下一点伤痕。
乱战之中,受伤在所难免。利剑割裂衣袍,在手臂、后背留下了道道血痕,薛铖眼都不眨,一剑将扑至眼前的黑衣人捅了个对穿,而后转腕横挥,利剑破骨而出,将那个惨叫的黑衣人甩开,又迎向下一柄利剑。
魏狄护着薛铖的后背,不给旁人任何可乘之机,溯辞则灵活地穿梭在黑衣人之中,匕首毫不留情地划开一个又一个人的手腕或脚踝,伤筋见骨,惨叫连连。
然而她的眼睛却不住瞥向深林,眼中仍有犹疑。
这场刺杀声势浩大,但即便是现在的围剿,她依然不觉得是最后的杀招。薛铖久经沙场,这种局面恐怕屡见不鲜,单枪匹马都可于敌军中突围,何况是这些个杀手。想要杀他,必须攻其不备,一招制敌,一旦令他有了防备,再难突破。
溯辞突然开始祈祷老天保佑这场刺杀的策划者脑子不太好使,否则……
***
兵刃相击的声音在夜风中扩散,黝黑山林的深处、树影重重之间却立着一个人,夜色吞没了他的面容,只能看见一个瘦削的轮廓,细长的手指搭在弓弦上,一下一下缓慢敲击着。
他似乎在欣赏这场堪称失败的刺杀,心情十分愉悦,以至于低笑出声。
手臂抬起,一只食指粗细、箭头满是倒刺的羽箭缓缓搭上弓,双指夹着箭羽,慢慢拉开弓弦,直至弓如满月,箭尖遥遥指向树林之外那个拼杀的身影。
手背青筋暴起,弓箭沉稳非常,持箭的人低低哼起了小曲儿,慢慢闭上双眸。
在眼前景象泯然一线间的那瞬,羽箭离弦,猛地扎了出去。
这是弓箭好手才有的准头和力道,这一击,他志在必得。
薛铖此时正一剑劈进了一个刺客的肩头,频繁交击的兵刃声响盖过了羽箭的破空声,前仆后继的黑衣人令他无暇分神。长剑抽出,血溅满地,当他转头看向下一个杀手时,溯辞的惊叫再度响起:“薛将军!”
薛铖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眼神却瞥向了声源方向。
她的速度很快,他看到她惊慌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近在咫尺的羽箭声终于冲破了金石之音撞入耳际。一个温软的身躯扑向他的怀抱,扑得他脚下一个趔趄,矮了矮身子。与此同时,那支羽箭重重扎入了溯辞的肩头,力道之大,几乎穿透了她的右肩!
溯辞闷哼出声,左手紧紧抓住薛铖,道:“林中还有人,快走!”
一击未中,林中那人抬手做了个手势,再度弯弓搭箭。
又有数个黑衣人从林中荡出,手持铁索飞轮,向薛铖掷来。
分身乏术,薛铖当机立断:“往林子里跑!”说罢弯腰抱起溯辞,扭头朝另一侧林中奔去。
魏狄打了个呼哨,紧追薛铖步伐而去。
那两匹战马得了信号,也调头追向各自的主人。
翻身上马,他们用尽全力向山林深处狂奔。
羽箭被重重树影遮去了目标,那个持箭的人啐了一口,将弓箭往地上一掷,大步走出树林。
“主上,他们逃了。”剩余的黑衣人齐齐跪倒在地,声音平静如水。
“无妨。”那人眯了眯眼,冷哼一声:“到了迷谷山涧,他们无路可逃。”
***
树影飞快后退,溯辞缩在薛铖怀里,疼得眼泪汪汪,一只手死死揪着薛铖的前襟,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老天诶,这才几天就成这副模样了,薛将军的灾可真不好挡!
不多时,三人冲出了树林,身后的追兵暂时没了踪影,但眼前的景象更令他们大惊失色——
峭壁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断崖边怪石嶙峋,野草疯长。探头看去,往下是一片漆黑的深涧,已没有去路!
“将军!”魏狄惊道:“怎么办!”
薛铖眉头紧蹙,翻身下马蹲在断崖边向下张望了片刻。
身后树叶的窸窣声再次传来,他回头看了看面色煞白的溯辞,又看向魏狄,突然问:“魏狄,敢跳么?”
第10章 拔箭
他敢我不敢啊!
溯辞疼得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恨不得冲上前晃一晃薛铖的脑袋。
将军!我帮你挡箭不是为了来看你跳崖的!
可惜薛铖转过了脸,没看到她龇牙咧嘴的表情。
魏狄倒十分淡定地走到薛铖的位置,蹲下身伸手仔细向下探了探,片刻后转脸对薛铖道:“没问题。”
“带上她呢?”
魏狄瞥了眼龇着牙的溯辞,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道:“问题不大。”
“你带她下去。”薛铖闻言起身,不容置喙地下达命令。
“将军你呢?”魏狄惊道。
“雁过拔毛,刀都削到你头上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全须全尾地回去?”薛铖把溯辞扶下马,伸手在两匹马身上一拍,看着它们奔入树林隐去踪迹,这才抽出长剑,向树林方向走了几步,吩咐道:“快带她走,不要让我分心。”
溯辞有些不甘心地撇撇嘴,然而老长一根羽箭还戳在她背后,令她不得不服软。十分乖觉地爬上魏狄的后背,她冲着薛铖道:“薛将军,你可悠着点,别砸了我的招牌诶。”
“放心。”薛铖牵了牵嘴角,声音带着浅淡的笑意,“你的招牌五十年内还倒不了。”
话音方落,魏狄背着溯辞跃下山崖,追击而至的黑衣人也在这时踏出了林子。
星光笼罩山林,银月如钩,仅余极细的一弯。星辉与莽莽山林构成了一副泼墨画卷,而这画卷中央,一个颀长的身影静立,雪亮的长剑垂在身侧,手指轻点剑身,乌沉沉的眼盯着鱼贯而出的黑衣人,面无表情。
直到那个射箭的人走出树林的阴影。
他的面上带着一个红色的鬼面,一身黑衣十分利落。他缓步上前,负手对着薛铖轻笑一声,开口道:“薛铖,你已无路可退。”
薛铖不置一词,慢慢转动手腕。
那人继续讽道:“昔日威武的镇北将军沦落到葬身荒野山涧,不知将军心里是何滋味。”
薛铖不动声色地把在场所有黑衣人打量了一番,最后又停到鬼面人的身上。
所有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黑靴,与之前一样没有任何特殊之处,但这个鬼面人明显是头领,想要获得什么线索,恐怕只能从他身上下手。
薛铖很快拿定了主意。
见他一直沉默,鬼面人顿觉无趣,冷声厉喝:“薛铖,交出虎符,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别想。”薛铖毫不犹豫地拒绝。
“敬酒不吃吃罚酒!”鬼面人冷笑,“你已无路可逃,死到临……”
他的话被薛铖的剑阻在了喉间,薛铖出手如电,暗器从左袖中飞出,瞬间定住了鬼面人身侧的几个杀手,同时右手出剑,袭向鬼面人咽喉!
鬼面人手中并无兵器,最近的帮手被定住,远些的反应不及,而薛铖的剑已至面前。来不及拔剑,鬼面人竟徒手去档!他的左手五指上都套着金属指环,冷光流转,直向薛铖的剑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