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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宠 (诸夭之野)


  纵使努力让自己从容,但他从前做的那些事太过狠辣,她终是不能一点痕迹不露出来。
  扶辛穿了夜行黑衣,脸色凝肃,与初见时那个温文青年判若两人。凌厉的眼神瞧着就让人生惧。
  扶辛不说话,容安愈发不安。但这不安不能被扶辛瞧出来,她背过身去,搁下剑,从墨琚的书案上拎了茶壶,倒了杯茶水。茶水已经是凉的,她端着茶转过身来,递给扶辛,“远来是客,大半夜的也没有旁的招待,喝杯凉茶吧。”
  扶辛接了茶,却没有喝一口,往前走一步搁在了案上,开口极冷:“听说你有了身孕,本来还不太相信。原来竟是真的。我还是晚了。”
  他说的话令容安有些不明白。“什么晚了?”
  扶辛眼神似有恍惚,目光从她圆滚滚的肚子上挪开,道:“我早该来带你走的。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这种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的话容安仍旧有些不明白,蹙眉疑惑道:“你说的早该来是什么意思呀?即便早一些,也没有什么用吧?毕竟咱们相遇的时候,我已经是墨琚的人,有了他的骨肉。”
  扶辛道:“如果在那之前就来墨国带你离开,就不会是这种结果。”
  容安恍悟:“原来你说的是这个意思。可即便是那个时候来,怕也不能带我走吧?”
  她如今虽全不记得当时的事,却也猜得出来自己对墨琚的感情。连现在仇恨满怀她都抑制不住对他的情愫,更何况和他纠缠了五年的时候?那个时候连他的骨肉都有了不是吗?那个时候扶辛来,怎么可能带得走她?
  除非他又是强行带她走。但在墨琚的宫里强行带她走,怕是不易。
  扶辛睨着她看了一瞬,道:“现在也不是叙旧的时候,一会儿侍卫该来了。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跟我走吧。”
  “要见什么人?你看我现在这模样,哪里能出宫?”容安淡淡的,从案上又把墨琚的剑拿了起来,缓缓拔剑出鞘。

  第七十七章 我跟你走

  容安是个烈性的姑娘,这一点早在小时候去赴阳昊生辰宴的时候扶辛就有所领教。
  那时他还是个愣头青少年,瞧上了这个琴弹得宛若天籁一般的姑娘,直眉瞪眼就奔人家姑娘行宫去要带人家走,姑娘当时铁青着脸,拔了侍卫的剑,挥剑砍了眼前的一张桌案,扬言他若是敢动她,那就同归于尽好了。
  容安姑娘的烈性子一直就没变过。甚至有愈来愈烈之势。这一点在后来墨琚征黎的时候已印证过。姑娘拔了簪子就将自己那张据说是祸水的脸毁了。
  容安此时再拔出剑来,扶辛到底是慌了。手抬到半空:“黎桑,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乱来,要想想,你现在可怀着墨琚的孩子呢!”
  容安很淡然,低眉打量锋利的剑刃,话音淡然中带了抹哀伤:“扶辛,我的记忆毁在你手上多少,你不会忘记了吧?连这孩子从何而来我都不知道,你说我会在乎吗?”
  她眸光从剑刃上挪到扶辛脸上,有些犀利,又有些冷酷,嘴边攒着点儿冷笑:“扶辛,黎国亡了,我也忘了那么多的事情,放眼身边,连一个熟悉可信的人都没有,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这不过是诈唬扶辛的话。无论扶辛想带她去见谁,目的其实就一个——想要牵制她或者牵制墨琚罢了。她自然不能让扶辛的阴谋得逞。
  可扶辛不能不信她的话。她是个惹急了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姑娘。
  扶辛打量她,估算如果强行带她走,可行性有几何。她这身量,少说也有六七个月了,一个不慎,怕就要一尸两命。扶辛终究没敢下决心动手。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但这个人,你若是不见,日后定会后悔的。”
  百般无奈,扶辛只好耐着性子劝她。
  容安依旧很冷静的模样:“到底是什么人,你先说说看,若是真的非见不可,我会考虑的。”
  侍卫应该很快就来了。侍卫若来了容安更难带走。扶辛思量下吐露实情:“你的父亲,他想见你。”
  “他怎么来了?”容安很诧异。
  容安没想到会是自己的老子来了。她其实压根儿就没猜会是谁。这个世界上于她来说比较重要的人,其实没几个。除了墨琚,就是自己老子了。
  可自己老子她并不急着见。她晓得他应该更恨墨琚。让他看见她和墨琚在一起还有了他的骨肉,他应该很伤心。纵他不是个好君王,但作为父亲,她记忆中他其实算得上是个好父亲。她不想看见他伤心。
  扶辛道:“他快不行了。”他叹了口气,“本来不打算现在告诉你的。可你处处对我设防,执意不跟我走,没有办法我才说出实情。你父亲想见你最后一面。你晓得我是冒了多大的险才潜入这墨宫里来。”
  容安纵然对他的话还抱着些怀疑,可那个人是自己的父王,她难免就心生担忧。脸色一霎苍白,身体晃了晃,扶辛上来扶她,她一把将他推开,扶着桌案才没有摔倒。
  “我不信你说的话。”容安的口气算得上很硬,这话说给扶辛听,更是说给自己听,“从一开始,你就骗我,利用我。你对我下那样的毒手。我有什么理由还相信你?你当我容安是傻子好骗吗?”
  扶辛露出颓然之色,脚步退了退,凉凉一笑:“你现在连容安这个名字都认了,那我还能指望你信什么?你已经笃定是我骗了你,而不是墨琚骗了你,那我还有什么话说?我不过是受人之托,既然你不愿意见,那我也不能勉强你。容安,再见。”
  “再见”二字说得委屈又哀伤,令人不能不为之动容。有那么一瞬,容安心里还是动摇了。
  地基一旦动摇,大厦离倾颓也就不远了。
  扶辛就抓着她眼睛里闪过摇晃的这一瞬,道:“容安,不要以为这世上只有墨琚一个人爱你。这个世上最先爱上你的人,其实是我。墨琚能为你做的,我一样可以为你做。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事实就在那里。容安,我不希望以后再见了。”
  这世上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有时候她即便搭上一颗真心去瞧,也仍然难以瞧清楚。扶辛的话漏洞百出,墨琚的话又何尝没有过疑点?
  她不是相信墨琚多一些。她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多一些。心倾向于墨琚,墨琚自然就是可以信赖的。
  但这种没有地基的信赖,就像浮于空中的海市蜃楼,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
  可能风一吹就散了。
  可能太阳一晒就灭了。
  也可能乌云一遮就不见了。
  扶辛朝殿外走去,步履虽不见有多快,但背影算得上决绝。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音,由远及近,是成一调了侍卫回来了。扶辛这般出去,定与他们撞个正着。扶辛的武功自然不可能是人数众多且武艺高超的宫廷侍卫的对手。
  容安来不及多想,喊了一声:“等等!”
  扶辛停下脚步,容安赶上来,脸色还冷着,话却说得没那么僵硬了:“我不是在救你,我只是要你带我去看看我老子。你且拿我做人质出了这宫廷再说吧。”
  耳听侍卫们已经到了殿门口,发现了倒下的那些人,马上便要涌进殿里,扶辛只挣扎了一下,便将剑横在了容安颈间,道了一声:“委屈你了。”
  剑横颈上有些凉意。虽晓得这不过是演戏,还是自己主动自编自演的戏,容安还是有些不舒服。
  侍卫们执剑一拥而入,见此情景不禁胆寒,围住了扶辛与容安,却丝毫不敢冒进。
  成一吓得冷汗涔涔,哆哆嗦嗦:“大胆贼人,快放了我们主母!你……你不要伤了她!你那剑快挪开些!”
  容安打手势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安抚他:“成一,你们让开,让他走,不要硬拼。”
  哪里还敢硬拼。此种局面下连拼一下也是不可能。只能眼睁睁随着扶辛挟持容安往外走,行到殿外,扶辛厉声喝斥:“都给我站住!不许跟来!”
  容安安抚焦灼的大家:“大家都不要轻举妄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顿了一顿,嘱咐成一:“成一,你和墨琚说,我不会有事的。我会安好无损地回来的。”
  到这个时候还是在担忧墨琚知道了此事怕是会急疯。
  直到出了宫门,甩开一众侍卫,扶辛才将剑收回,拿在手中,并未入鞘,可见他很谨慎。
  宫门外一里处的一条巷子里停了一辆马车,是扶辛早准备好的。看来他是很笃定一定能带容安出来。
  扶容安上了马车,借着昏黄的风灯的光,瞧见她脖子里一道血痕,还在渗着血珠子,扶辛急忙摸出帕子,要去给她擦拭,一边一叠声儿地道歉:“对不起,伤到你了,我给你找药。”
  容安推开他的帕子,客气又疏离地道:“不必了。剐蹭了一下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伤。”
  想一想自己这伤痕累累的一身,这点子伤委实不算什么伤了。些许的疼也不至于就忍不住。
  扶辛手拿帕子在半空顿住,有些哀伤:“黎桑,就算你认准了墨琚,也不能拒绝别人的好意吧?我不过是帮你擦一擦血迹,没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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