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鸩宠 (诸夭之野)


  墨琚忽然将她拥入怀抱里,抱得十分紧,声音也发紧:“我方才吓到你了吧?我跟你认错。以后不会这样了。容安,我余生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你不必急。”
  他忽然的温柔,让容安有些措手不及。他抱她抱得这样紧,也让她有些慌乱有些透不过气。可这个人是她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上的人,她不想推开他。
  她抽出手臂圈住他的脖颈,也将他抱住,身体又朝他贴了贴,贴得一点缝隙也无,道:“我现在其实也不那么记恨你了。黎国亡国,乃是大势,不过是恰巧亡在了你的手里罢了。若到了别人手里,未必会比现在好。”
  无论失去多少记忆,她还是那个聪慧通透的容安。墨琚十分庆幸,幸好他没有放弃她,也庆幸她没有拒绝他。
  但亡国这一章是两人心里最大的疙瘩,委实不宜多提,墨琚找了别的话题:“刚才想要去做什么?我陪你一起去。”
  再提起这段,容安已不似开始时要遮遮掩掩,“刚才么,只是想要去妙人那里走一走,落水的事发生后,你不是不许她再和我见面么?我怕你不同意,所以才想要把你支走。”
  墨琚蹙眉:“你找她做什么?难道你怀疑扶宁之事和她有关?”
  墨琚的思维果然敏锐。她不过是提了提妙人,他便能联想到扶宁。抿抿嘴,道:“也不敢说就是一定有关系。就是觉得应该去找她聊聊。可能……这是女人的直觉?”
  墨琚倒是没有小视她这“直觉”的说辞,站起身从衣架上拿了件披风,扶容安起来,道:“既然你想找她谈,那就去谈一谈也无妨。横竖现在没找到扶宁公主,但凡可疑的人和事,都不该放过。”
  为什么会怀疑到妙人的头上,其实容安也说不清。这确是她的直觉。直觉这东西不可全信,但也不能不信。
  并不是什么事都能讲个道理出来。
  墨琚令成一备了轿撵,仍同容安一起乘轿撵,前往承光殿。

  第七十五章 都是天意

  容安其实不大想见妙人。
  有一种仇,叫没法去报。就像墨琚,就像妙人。嘴上说着不在意妙人的死活,心里却不能放下这个自小一起长起来的婢女。既放不下她,亦放不下仇,心里就系了个死疙瘩。
  世间事若都能快意恩仇,那人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好在有墨琚这朵解语花相陪,时时开导着她逗她开心,让她很难将心思往疙瘩上放。她也就不那么纠结了。
  承光殿比从前更冷清凄凉。夹竹桃花树无人打理,开得零零落落,地上落花亦无人扫,风一过,随风乱飞。
  转过影壁墙,一直到门前,才见一个小丫鬟在廊檐下打盹儿。见着人来,一骨碌爬起来跪伏在地,大气儿不敢出,哆哆嗦嗦道出一声:“奴婢叩……叩见王……王上。”
  宫里尤其是个势利的地方,捧高踩低的事儿再正常不过,妙人失势,不复往日荣光,宫婢奴才们自然是懈怠。看惯了这样的人之常情,容安虽唏嘘却也没什么办法。
  容安瞥见墨琚脸色沉如水,忙道:“你们王后娘娘呢?”
  小丫鬟不敢抬头,声音里全是哭腔:“回,回王上和容姑娘的话,王后在后院西北角上的佛堂诵经呢。”
  “去传她来这里。”墨琚吩咐那小丫鬟。小丫鬟得了君令,慌手慌脚往佛堂跑去。墨琚挽了容安的手,进殿等待。
  “诵经?这倒新鲜。”容安瞧向墨琚,“以前的黎国可不大作兴这种佛教,莫非你们墨国很流行?我记得在我写给你的那些札记里,倒是有提到过佛教,盛行于北方地区吧?”
  墨琚点点头:“具体地说,盛行于启国。近年来启墨两国交界之地颇受影响。”
  “已经传到王宫里来了。”容安似笑非笑,“唔,是不是我大惊小怪了?毕竟你这宫里连佛堂这种地方都有,又怎能怪人家信胡人的佛教呢?”
  见墨琚不作声,容安觉得有些无趣,扁扁嘴,道:“其实我有些搞不懂你。你说你没有过女人,也没有宠过谁,可竟然肯为了秦妙人去建佛堂……”
  “是我母妃。”墨琚打断了她的话。容安怔愣住。提起母妃,墨琚的眸子里似乎还有痛色,他瞧着容安的眸子,继续道:“其实……我母妃是启国人。”
  即使容安见多识广,也没听说过墨琚的母妃竟然是个启国人。这真的算是个大秘辛了。
  其实哪个王室里没有点秘辛呢?容安倒可以理解老墨王会在宫里储一个启国女子。也可以理解这个启国女子的身份特殊,不能公之于天下。
  容安无意去探听墨琚的隐私,也晓得这隐私现阶段还需继续藏着掖着,免得给墨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不再细问。
  墨琚倒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坦然道:“四十年前的傀山之战,我父王亲征傀山,遇到了启国的长公主扶微公主,父王受伤,是扶微公主救了他。之后,两人便生出情来。可那时候的局势根本不允许两人在一起。于是,扶微公主就隐姓埋名,跟我父王回了建晖。”
  容安愕了愕:“扶微公主竟然就是你的母妃?传闻……她死在那场战争里了。”
  墨琚抿了抿唇角:“那不过是她和父王为掩人耳目,假借一个女婢的尸首,传了假的死讯罢了。”
  历史竟然有这样惊人的相似之处。且都发生于一个人身上。先是他的母妃假死以惑天下,后又是他中意的女子假死以惑他。
  容安已不记得她毁容真相。知道真相的几个人也从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过。她遗忘的这段过往,正是墨琚最痛苦、也是墨琚最快乐的时光。
  墨琚低眉凝视着她,眸子幽深得叫人瞧不到底,容安张了张嘴:“你……你做什么忽然这样看着我?”干巴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你……不是在说你母妃的事情吗?”
  墨琚略有些慌乱,避开她的眼神,道:“不错,正在说我的母妃。我母妃隐姓埋名住在这墨宫里,过了十几年不见天日的生活,最后还死于非命。”
  墨琚的神情瞧上去还算淡然,但容安觉得他是太会掩饰。其实在她面前他实在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她又不是个不能担事儿的女子。
  思及她现在的身份处境,她觉得,这样放任一个如此爱她的男人将苦水都咽下肚里一个人默默难受会显得她实在不厚道。
  她确是个心机深沉的人,但绝不是个凉薄之人。
  这样想着,她主动握住了墨琚的手。
  墨琚的手指同从前一样是微凉的。她曾听人说,手脚发凉的人是因为缺少疼爱。墨琚父母亡故的早,又身处那样的高位,自然是享受不到疼爱的。想到这里她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发自内心地安慰他:“你不要太难过。以后你还有我。”
  “嗯?”墨琚挑了挑眉,表示没明白她为何会突然这样说,但一瞬又反应过来她说这话的意思,唇边露出个发自内心的微笑,重重又“嗯”了一声,“我还有你。”
  人生百转千回,经历了那么多她还能绕回到他身边,他觉得心满意足了。将她往臂弯里带了带,又道:“你以后也会有我。”
  容安觉得,墨琚这个青年样样优秀,只是这性子也太争强好胜了些,连一句话他也要这样和她较个长短分个明白,偏她又觉得他这样说令人心里很温暖,像春风吹进了心窝里。真说不清他这性子是好还是坏。
  “嗯,希望如此。”她认真地点点头。
  最近两人的感情升温有些快,终是令容安有些不适应,说完就红了脸。墨琚低眉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儿,有些发怔:“在想什么,怎的脸都红了?”
  她脱口而出:“嗯……在想,我这样接受你是不是太不要脸了些?毕竟,我是黎国的公主,当代表黎国的气节,黎国都没了,我还和灭黎的凶手在一起卿卿我我……这,终归有些不大合适吧?”
  怕惹得墨琚又伤心,但又不能安心接受她,她此番话说得有些小心翼翼。
  墨琚脸不红气不喘,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没什么不合适的。你怀了我的孩子,这孩子是替黎国来讨债的。日后我自会把欠了黎国的还给这个孩子。所以,你不必有负担了。”
  他这个强盗逻辑,比以前说的还过分,偏她又挑不出什么理儿来反驳,只能傻傻地点点头,算作默认。
  后来又觉得就这样默认了还是有些亏心,咬着嘴唇,一本正经道:“可能这就是天意吧。人在天意面前,真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你说是吧?”
  归结为天意,天意不可违,果然接受起来就没什么障碍了。
  墨琚很认真地帮她圆谎:“嗯,就是天意。天意注定我们是在一起的。谁也改变不了。”
  容安笑得有些羞怯。
  这模样粉糯可爱,墨琚忍不住就亲了上去。
  容安这回规规矩矩地没有反抗,偶尔还回应他一下,墨琚就吻得更大胆了些。
  原来情投意合的亲吻是这般感受。就像是胸腔里揣了头活泼的小鹿,快要蹦出嗓子眼儿,唯亲吻可驯服它。
  墨琚后来亲吻她耳垂,还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这孩子太磨人了。简直就是来惩罚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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