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五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殿下方才策马至门外,忽然勒马归去。”
薛麟冷笑一声,倚在长枪旁,“所以,你就让她一个人回去?倘或路上出了意外,如何?”
“茶舍中证人亦不能有失。”廿五仍毫无情绪地答道。
如果一定要在探寻真相和保护失而复得的长公主之间选一个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为这,他情愿回去领罪。
而且……
“那行,你留在这里保护证人,我去追青青,总行了吧?”薛麟提起长枪,就要提步往外走。
“薛郎君,平王特意来此,不惜置己身于险地,回护茶舍中人证,请您万勿擅离。”廿五又道。
“徐隽?切,他不过就是顺路来喝茶,看到这里打起来了,自然劝几句。”薛麟抹一把脸,“我看啊,来的人本就是徐清那老头派来的,碰上自家人,能不给个面子吗?”
廿五摇头,昨日徐隽当众呛声徐停云,之后便被徐清教训了几句,今日徐隽又“恰好”出现在茶舍搅局,更坐实了他在徐清心中反水的罪状,只怕徐隽回府之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薛麟虽嘴上嗤笑,步子却转了回来,往大堂中央的桌子上一坐,“我今日倒要看看,到底是哪个敢在皇城里行凶。”
沈青青回到提刑司时已是掌灯时分,小晚垂手站在庭院中,提着一盏灯,望见沈青青,带羞一笑,“娘子,您回来了,我们大人说,有要事请娘子商议,不论多晚,请您务必要去。”
“我知道。”沈青青推开官署半掩的门,墙面上挂着从崔宅取来的那幅画卷,明灭的灯火从画卷背后透出,映出两个伏案的人影。
千里大漠,沙丘蜿蜒,风中卷着砂砾,打在衣衫上沙沙作响。
方扶南从画卷背后转出来,凝望一眼画卷,问道:“你回来了,秦十八娘那里可有事?”
“我半路回来的,有薛麟在,茶舍不至有失。”沈青青指了指画卷上一带起伏的山脉,“这是三危山,当初崔明远的队伍,就是在三危山的背面遭遇风沙失散的。”
方扶南点头,“据说,不仅押运的粮草尽数丢失,当时队伍中三百人,除崔明远外,也全部失踪,至今没有寻到。”
崔明远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许是连徐清都不知道的真相,有些话,只能从他留下的这幅画卷中寻找。
沈青青又看了片刻画轴,在将目光移开的瞬间露出困惑的神情,“你找到了什么?”
“崔明远曾留下一封书信,直指他若在平江任上身死,必是徐氏所害。”
“这样。”沈青青拈起那张被烧毁了一半的字条,“但是,说到底,这终究不过崔明远无端的臆测,想凭这让徐清有一丝皱眉,都是很难的。”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方扶南点头,“但当下之时,确定崔明远并非自尽,而是为人所害,至为重要。在忠烈庙中吊死的尚有五六人,一旦定论崔明远是为人所害,便可以追查为名,重新调查前面的案子。”
在这么多的案子里,他相信就算是再狡猾的狐狸也会露出尾巴的。
沈青青目光平静,“你的打算是很好的,可是,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可以去翻旧案?”
徐清派人袭击茶舍,寻找秦十八娘,不论是声东击西之举,或是他被逼急了后作出的权宜之计,这都说明,徐清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一旦开始行动,必是环环相扣,令人应接不暇。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有打算以理服人。”方扶南注视着她在灯影下闪烁的眼睛,轻声道。
她的打算,从始至终都是在暗中击溃徐清,甚至并不排除用些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但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地在所有人面前,揭开这些案子的谜底,看到幕后的罪魁俯首认罪。
朱启山捧着誊抄的卷宗转出屏风,“大人,案子记录都写上了,崔明远身上伤痕有几处疑点,若与这信对比,就说得过去了。为崔家鸣冤的文书也都备下,明日便可……”
一声轻响,屋内的烛火突然灭去,朱启山在一片漆黑中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正要说的话。
廿九压低的声音从外传来,“殿下,两位大人,有人闯入提刑司,请多加小心。”
屋外,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与打斗的声音响了起来,嘈杂一片。
“青青,有人来袭,不知为你,还是为崔宅物证,你先离开。”
一阵窸窣声,想是方扶南正收拾铺开的画卷,“启山,你带着物证自行躲避。”
黑暗中,有隐约的人影动了一下,应是接过了画卷,随即“哗啦”一声响,书案被不慎带翻,上面的笔墨纷纷坠落,各种声响错杂一片。
“启山,小心脚下。”方扶南伸出手想扶一下朱启山,但身前的人避开了。
一阵细微的风声从耳边掠过。
沈青青敏锐地在黑暗中一挡,冷声道:“快躲开,方子裁!该小心的是你!”
第220章江上舟
一点火折在黑暗中猛地亮了起来,清楚地映出少女冷冽的眼眸。
“放下。”
微弱的火光所能照及的那一头,一身劲服的袭击者面容半掩在黑暗中,嘴角挂着讥讽的笑容,目光从倒在地上的两人身上扫过,“小娘子,你有什么底气叫我放下这东西?”
他一只手将绘着塞外风光的画卷抖了抖,装裱后的纸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介意毁了它。”沈青青一动手腕,火折如同流星一般划出一道弧线,堪堪落在画轴拖在地面上的部分,引燃一片。
“你……!”袭击者大惊,正要去扑灭火星,抬头却见火光映亮的那头,青衣少女手持张满的角弓,锋利的箭镞直指向他。
“知道羌王是怎么死的吗?”沈青青指尖一松,羽箭与她的声音一起疾飞而去,“你说我凭的底气是什么?”
“呃……”袭击者未及躲开,朱漆的羽箭贯穿胸口而过。
他仰面倒下,口中含糊道,“你……竟然是你……!”
沈青青拾起飘落在地面上的纸片,“廿九,你留在此处扑灭明火。”
廿九出现在窗格外,轻轻翻窗而入,“殿下,这画轴……”
“不必管画轴。你扑灭火焰,留在暗处等待方大人醒来,切勿暴露身份。”沈青青跨过袭击者的尸体,在黑暗中吹响口哨。
嗒嗒的马蹄声来到台阶前,沈青青利落地翻身上马。
“属下不拦您,但请您务必小心。”廿九送出阶前,恭敬地拱手,“原来当年羌王的死,也是殿下所为。”
“我说过,要为筠弟报仇的。”沈青青在马上点头,“按我说的去做,不必担心我。”
说罢,她一扬鞭,灰马在夜色中如履平地,从混乱的人群中直冲出去。
廿九呆望片刻。
桐庐公主许嫁出塞后不久,北羌的大王子为了公主的归属与其父反目为仇,就当一次争执中,羌王被暗箭一箭穿心,当场毙命。所有人都以为这是大王子安排的人所为,待这事流传到江南时,甚至说是大王子处心积虑,特意安插刺客弑父。
从此,羌王次子与大王子水火不容,北羌陷入内乱,最终被漠北军一举击溃。
十年了,大概连颜晗也没有想到,当初射杀羌王的那一箭,正是出自桐庐公主之手。
灰马在深夜的街道上飞驰,身后追踪的人被甩下,江水的声音在夜色中渐渐清晰起来。
沈青青在江岸边下马,富春江上闪烁着一片星芒,夜风在江面上呼啸而过。
树丛窣窣一响,一个矫健的人影如鬼魅一般窜出。
沈青青侧身避过,手中角弓一斜,挡开逼到面前的短匕。
“婢子在这里等很久了。”那人解下面巾,露出面容,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殿下很惊讶吧?那日被你吓疯的那个蠢妇,不过是我的一个替身罢了,当初在塞上倒也见过你几回。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只要再死一回,就好了。”
“徐华。”沈青青站在江岸边缘,垂柳的影子从她面前掠过,遮住眼中复杂的情绪,“回去吧,我不想杀你。”
“哈哈,殿下好大的口气,真以为您还是当初前呼后拥的长公主么?!”徐华收起短匕,拍了拍手,十余人聚集到她身后,各自张开长弓。
“谁会在意富春江中多了一具尸体?”徐华放肆地笑起来,语气仍如立春时一般刻薄,“掉进江里喂鱼比死在塞外倒还好一些,不是吗?毕竟这里离您的封地桐庐更近,也算魂归故里。”
沈青青抬起头,清冷的月光映亮了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我想,确实不会有人在意,富春江里的尸体是多了一具,还是多了几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称呼徐清,应当是父亲吧?”
徐华皱起眉,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随即大笑道:“都说桐庐公主聪颖,我今日倒真见识了一回。这么仔细的事,自然是由我来做。阿英那蠢材,当初就不该让她去,果然只会把事情搞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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