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薇薇秀眉一竖,“那又怎样?我们陆家还要怕徐家不成?!”
“这……也不是说怕,老爷也吩咐过,在京中,一切皆要小心行事,莫打草惊蛇。”彩鸢温声相劝,但脚下不停,片刻间已走到二门外,利落地吩咐仆役去准备车马。
“彩鸢。”陆薇薇笑着摇头,“现在已经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已经正式宣战了,要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只有这样,才能走到我们想要的终点。”
彩鸢扶着油绿色的车帘,出了片刻神,直到陆薇薇低头钻进车内,才缓过神来。
彩鸢跳上车辕,吩咐车夫,“走大道,去城南。”
薛麟自入京以来,除了在租赁的宅院内会见来访的官员,便是上城北演武场与武将们拆招,除却这两处,他最常去的便是沈家的宅子和城南茶舍。
茶舍中安插了陆家的眼线,虽并未得到什么切实线索,但至少能查出薛麟在茶舍中绝不只是喝茶聊天之举。
草木掩映的茶舍深处,徐七娘解下双臂上的缠的绷带,随意一坐,看着面前的愁眉不展的青年人,问道:“薛郎君,皇上下令长公主入提刑司,不得随意外出,这是何意?”
“这……我怎想得明白那些聪明人的花花肠子。”薛麟耸了耸肩,做出无奈的表情,“我只知道,昨日‘打春’时,冒出个妇人与青青争吵,而后那蠢妇跑了出去,被人发现死在荷花池里。再后来,皇帝就令青青去提刑司。”
他想不通其中关窍,能为他解答的人又尽数不在身边,真是煎熬。
“那些人会说真话么?”徐七娘倚着身后花柱,喃喃自语。
“两位,早上好。”陆薇薇突然从竹帘外探进头,展颜一笑。
薛麟被一吓,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瞪眼看着陆薇薇,“你……你怎么进来的?”
“茶舍么,人人都可以进出,这有什么?”陆薇薇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笑道,“彩鸢,看好外间门户,我们这儿,不必添茶的。”
“陆娘子寻来,有什么指教?”徐七娘起身,行了一个军礼,“妾身与薛郎君并非心有九窍之人,还请娘子明说。”
陆薇薇被她逗笑,将书信豪气地拍在茶案上,笑道:“徐七姑姑,我不会戏弄你们,今日寻来,确实有极重要的事。”
她含笑的眼眸随即冷静下来,唇角的笑也收下去,肃容道:“我们家在平江的人手也在调查碧兰的死和忠烈庙之事,近来有些新的发现,只是苦于无人帮手,提刑司那边,雷大人和方大人都调回两浙路,只剩下秦玄海是个独善其身不爱管事的,成不了大用。”
“陆娘子,我明白你的意思。”徐七娘当先开口,目光望向薛麟,“陆家是笔墨人家,在暗中调查这样的事情上,施展不开手脚。”
陆薇薇点头,“确实如此。”
薛麟用力眨了一下眼,后知后觉地问道:“所以你来,是想请我们帮陆家吗?”
“对。”陆薇薇知道薛麟不喜拐弯抹角的话,索性将事情摊开了说,“先前我命彩鸢将七夕夜会上陈四娘用过的木箸送回平江,着医师验明其中成分。在渡船途中,木箸为人所截,提前安排在船上的人跟上了前来窃走木箸的人。”
薛麟诧异地瞪大眼,“我说,你们一个个看着正气凛然的,暗地里动作这么多的吗?”
“为了真相,用些手段又没什么。”陆薇薇横了薛麟一眼,继续说下去,“父亲他们安排的人追着那人返回平江,在天平山深处发现……”
“可是有许多受过训练的武卫藏匿在那里?”徐七娘竖起眉,在得到陆薇薇的肯定后,重重一拍书案,“这事不劳旁人费心,我亲自去平江走一趟。”
当初她追索那黑衣人一路摸进忠烈庙,正见他行凶刺伤秦十八娘。黑衣人在薛麟手下落败逃进天平山后,她暗暗跟上,也发觉了那处地点,并且发现黑衣人竟是从前徐家军中之人,气愤之下将其杀死,并毁去其面容。
如今想来,隐匿在天平山深处的武卫们,多半都是过去徐家军中旧部,不知为谁做着见不得光的事。
陆薇薇拉住徐七娘,劝道:“徐七姑姑,你且不要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小姑娘,你还有什么话?说完了,我好尽快启程。”徐七娘满怀愤懑,恨不得立刻动身飞回平江肃清门户。
“姑姑行事须得小心谨慎。”陆薇薇抿唇,压低声音,“晴嫂子嫁入陆家已有半年,姑姑可借口探望出嫁女前往陆家,呈上这信,父亲自会与姑姑合作。”
陆薇薇转向薛麟,见他心不在焉,手往案上一拂,将茶盏中的小勺扬起,往薛麟面前飞去。
薛麟及时回过神,抬手一把握住飞起勺子,皱眉,“你做什么?”
陆薇薇在他面前款款坐下,勾起唇一笑,“不过是想问薛郎君一句话,薛家军在平江城的旧部,借我们家一用,可好?”
第217章结案
第二日清早,罗旭在官衙简单地盘点了最近的案情,将些许小案分派给手下官吏,便带着一小批人马,直奔荷花池勘察现场。
“哎呀,勘察现场多无趣,陈家的门槛都被我踏平了,也没看出什么线索来。”罗旭前脚踏出大门,雷疏便倚着一根大柱打起呵欠,“这种案子,对手是老谋深算的狐狸,现场能留下什么来?”
别说留不下线索,只怕寻到的,还都是他们故意留下来扰乱视听的假线索。
“云芝,就算是假线索,也并非一无是处。”方扶南轻轻摇头,“你来,帮我一个忙。”
“什么?”雷疏不耐烦自己手里的案子,抱着大捧卷宗,跟着方扶南走下官衙的台阶。
沈青青正带着小晚在院落西侧采撷早生的桃李花,淡粉的花瓣收了满满一篮子。
“青娘子,是方大人和雷大人。”小晚抬起头,轻轻扯一下沉青青衣袖。
雷疏绽开一个笑,“青娘子真是不论到什么地方,都从从容容的,我好生羡慕。”
“人生在世,难免流寓四方,住在何处不是住处,没有必要惊惶不安。”沈青青握起一把细碎花瓣,笑了笑,“我看小晚手巧,因此与她来收一些花,一会儿教她做百花糕。”
“有好东西吃,我喜欢。”雷疏亲切地揉了揉小晚的发鬏,“小丫头,好好学,我们等着吃呢。”
小晚将头垂得更低,蚊子一般讷讷道:“小晚知道了。”
“好了,足够了,我们去厨下。”沈青青挽起小晚细瘦的胳膊,转身向官衙后走去。
“青青。”方扶南唤住了她。
沈青青回过头,霎了霎眼,“方大人有什么事?”
方扶南沉吟片刻,琢磨措辞,末了道:“闲时来寻我,许久没与你好好说一会儿话了。”
“这样啊……”沈青青将语调拖长,笑一下,“我知道了。”
“哟,子裁,你还没死心吗?”雷疏眨一下眼皮,将卷宗全都抱在胸前,嬉笑道,“我记得你在平江时,瑶花节上不辞而别,便是为了结识这小娘子吧?不过,我看她另有钟情之人,不是你,也不是薛家郎君。”
“不过随路相逢,并非有意。”方扶南摇头。
自然,他离开瑶花祠走向真娘墓是有一定的理由的,但他确实不知道会在那里遇上沈青青,更没有想到她……竟会是十年前死去的桐庐公主。
时至今日,他偶尔想起走下虎丘山道的时候,偶尔也会自问,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命数使然吗?
“说到这个……”雷疏一边推开门,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子裁,那人到底是谁啊?我先前也见过他几回,看起来得有近三十的年纪吧?”
方扶南制止雷疏继续瞎猜下去,铺开案上卷宗,“云芝,与其乱猜这些风月之事,不如来帮我一道写崔明远案的卷宗。”
“哎,我知道啦。”雷疏坐下来,动手研墨蘸笔,忽地一跳,“什么什么?子裁,你那崔明远的案子,都可以结案了?!”
“不要多言,帮我誊写完,我再与你细说。”方扶南抚平崭新的空白卷宗,“明日,我就向圣上呈上三司左计崔明远于忠烈庙中投缳自尽的始末,了结此案。”
雷疏不说话,埋头去抄,但抄了三行,忍不住问道:“‘崔明远任三司左计期间,私自挪库银作为他用,如今东窗事发,自知难以免罪,因此在任上于忠烈庙投缳自尽,以下为列证——’”
雷疏“啪”地一声将比搁在砚台旁,“我说,子裁,这都是什么啊?”
他在平江时,帮着方扶南一起处理过崔明远的案子,虽他确实系投缳自尽,但许多细小的环节能够看出,崔明远绝非简单的自尽。
那时候,幕后的人大约还没想到崔明远案会被勒令追查,因此许多痕迹都不曾处理干净。
“先是案情陈述,其下直陈结论,再列人证物证,并无不妥。”方扶南面色不变。
“你……”雷疏皱起眉,不解道,“不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子裁,一旦卷宗呈上,盖棺定论,是不能随意改动的。不管你为了什么,都不能拿真相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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