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山、远水自来是贴身伺候他的,多在外间歇着,好随时听差。
远水便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陆长风正要问,却听见外头忽然有女子吵闹的声音,便不耐烦地一皱眉,喝道:“吵什么吵!”抬脚往外走去。
他今儿个不整治她们一番,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去!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了都! 来到外头一看,原来却是方才要进屋伺候的丫鬟,他隐约记得好像叫什么莺声还是莺歌的,正堵在院门口与人争吵。
“好个不要脸的骚蹄子,深更半夜地就往爷们屋里闯,真是个不害臊的贱丫头!” 陆长风听了,一脸嫌恶地盯着她。
名儿是没叫错,声音软软糯糯的好听,只是说话也忒粗俗了些,也就敢往自己屋子里来。
远水见主子不悦,跑到前头,打算给莺声提个醒。
却见她叉着腰拦在院门前,骂的正起劲儿,不仅没听到陆长风那一声呵斥,更不知道自己已经遭了嫌恶,只一叠声儿“不要脸”地骂着。
原来她方才正在陆长风的屋外头听墙角,寻摸着等四爷气消了有什么机会再去露一露脸,却听见院子外头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还有女子说着话儿。
“婆婆,多谢您了,月儿以后便是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莺声“腾”一下便炸了毛。
好啊,居然还有人买通了婆子要来和她争宠! 方才被陆长风呵斥的火气呼呼就往上冒,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拦在院门前,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骂了上去。
蒋佳月正与李婆婆、李议等人到了正房,刚停下步子,想要请李婆婆找个人通传一声,便被人兜头一骂,一时间摸不清头脑,傻眼看着莺声。
好在她记得自己是来求人的,也顾不上这人好端端地为何要骂人,好声好气地道: “这位姐姐,我找四爷有急事,烦请您通报一声。”
她在来的路上已经听李婆婆说了,今儿来的这位贵人,正是京城瑞国公府的四公子。
“呸!谁是你姐姐?少来攀扯,我可没有你这么个不要脸面的妹妹!” 莺声年纪轻,李婆婆出府养老的时候她还没进陆府,因此并不识得,只以为是蒋佳月买通了的老妈子,要来主子跟前献媚。
细一看原是个十二三岁的丫头,虽然长的好看,却未施脂粉,嘴里就冷笑了一声:“哼,毛都没长齐呢,也眼巴巴地过来丢人现眼!” 蒋家折腾了半夜,蒋佳月又是哭又是跑的,哪里还能齐整,因而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庄子上出身的邋邋遢遢的小丫头。
“这位姐姐……” 因为想着要见人,蒋佳月才收了泪,胡乱用衣袖擦了擦脸,这会儿眼泡还红肿着,急的又要哭出来了,正要再说,李婆子却上前一步,啪就给了莺声一个大耳刮子。
“你是哪里来的货色,老婆子面前也敢一口一个‘贱人’地骂着,闪开,我找小少爷有事!” 只有老夫人身边的人,才向来称呼陆长风“小少爷”。
远水一听,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连忙拨开莺声,喊道:“嬷嬷。”
莺声突然被人打了一耳光,又被人一把拉开脚下跌了个踉跄,更气的大了,张口还要再骂,却听身后有人沉声说道: “把这丫鬟给我拉出去发卖了!”
☆、第十二章 为奴为婢
哭哭啼啼的莺声被庄子上几个媳妇子拉了出去。
至于她以后会如何,蒋佳月亦顾不上,虽说是因为自己才有这桩事,可若不是莺声平白无故地把气撒在她头上,便不会有这一遭,也算咎由自取。
她现在只顾得上爹爹蒋大郎的病情。
一来一去地,少说也过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她得赶紧回去。
“四……陆四公子。”
蒋佳月低着头,眼前便只看得见一双男子的皂角靴。
“我、小女是村中蒋家之人,因家父突发急症,药方中需有一味百年老参,因此特来求四公子帮忙,借一小片人参保命,需要多少银钱,蒋家日后定当偿还。”
方才这位四爷发落起人来干脆利落,气势沉稳魄人,声音里头怒气盈盛,这站了一圈的人都有些怕。
蒋佳月也有些怕,说完话仍旧低着头,却许久未听到回应。
久到她几乎都快喘不上气了。
不能再耽搁了! 她咬咬牙,又说出了一路上几经思量的说辞:“四公子若是觉得空口无凭,小女愿意去陆府为婢,直到偿清了银钱为止。”
说完不由悄悄地抬起头来,却正对上一双黑沉沉深幽幽的眸子。
陆长风在蒋佳月低头的一瞬,有片刻的惊讶,这惊讶在旁人眼里便是积蓄了怒气了。
哪里来的小娘子,张口便讨要人参这般贵重的物什,还说什么日后才能偿还。
正赶在这位爷的气头上,这不是睁着眼往枪尖上撞,找死么! 众人都等着看,李婆婆更是着急,想着小少爷若是不同意,她便舍了这张老脸去求。
只有远水隐约明白自家主子为何不出声。
这小娘子,可不就是那日他在河边瞧见的那位?虽只是匆匆看了个侧脸,可与那人却有三四分的相像,他怎么也不会认错。
更别提主子了。
怕是又得勾起往事来,只求可别闹的天翻地覆才好! 远水心中暗暗地想。
当年为着那位,爷便险些儿掀了瑞国公府,这些年好不容易淡了下去,哪儿又冒出这么个人来! 他觑着陆长风的脸色,却见他只是怔了一怔,良久见蒋佳月抬头,露出莹白如玉的一张小脸儿来,便又立时敛了去,沉着脸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远水担忧的事儿并未发生,他主子的声音很是平静,静到没有丝毫的起伏,仿佛一潭深水。
“你,去领她开库房。”
陆长风指着远水吩咐道。
不仅蒋佳月一愣,所有人脑中都是同一个疑问: 就、就这般容易? 陆长风看着她眼中露出几分迷茫和惊讶,勾了勾唇角,不由暗自道:这可一点儿也不像了。
若是那个人,管你什么南海珍珠天山雪莲,只要她喜欢的你送的,一概收入囊中,便是一句谢谢也休想听的。
望着她还呆着的模样,陆长风突然很有些烦躁,心中念头一闪,沉着脸,不耐烦地道:“偿清了为止。”
果然么…… 蒋佳月听了,立时明白过来,说不清此时的心情,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没来由的不甘心。
到底,还是走了这条路…… 只是一个呼吸,她压下心里的念头,对着陆长风行礼道:“多谢陆四公子了。”
陆长风闻言,眉头又是一皱,薄唇抿的更紧了,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这是做什么呢? 逼迫一个良家女子做他们陆家的奴婢? 刚想说不必了,扫了一圈儿站着的下人,又懒得再废话,长腿一迈转身便回了屋子。
虽不知为何这人又一言不发地走了,蒋佳月还是打叠起精神,对着远水道:“这位小哥,能否烦请您快些,我爹他……” 一行说,压抑了许久的焦急担忧便露了出来,眼里已经泛着泪光了。
远水擦了把汗,闻言说道:“蒋……你随我来吧!” 蒋佳月便跟在后头,回身望了李婆子一眼,长睫一眨,落下泪来。
“哎!”李婆子叹了一口气,扶着孙子李议的手也回走,“都是命啊!” “奶,我……”我怎么有些糊涂呢? 李议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今儿也别睡了,去蒋家搭把手,人还得连夜送到江陵去,没个男人怎么行。
去,把庄子上的马车套出来,让你老张叔帮忙赶车。”
李婆子望着沉沉的夜色道,“还有,先别和你婶说月丫头去府里的事,都等你蒋叔安稳下来再说。”
“哎!” 李议听了,便点了点头,叫了张叔后便站在庄子门口,待蒋佳月从库房取了参来,两人一道往蒋家跑去。
“我奶让我去搭把手。”
他摸了摸头说道。
蒋佳月在夜色中冲他露出个笑来,紧紧抱着怀中的锦盒。
那里头是他们一家的希望。
“小李哥,谢谢你,谢谢婆婆。”
她不知该怎么说才能表达胸口涨到发疼的感激。
只能暗暗发誓,要竭尽所能报答。
两人脚下走的飞快,不大会儿功夫已经到了蒋家。
这边的动静不小,蒋家屋里院外已经围了一圈的左邻右舍,大黄狗声嘶力竭地吠着,到处俱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作孽啊,好好儿地大郎怎么又犯了病?” “你还不知道,啧啧。
还不是那张家……听说他家要退亲……” “哎呦这可怎么说,也忒缺德了些。”
“可不是嘛!” 蒋佳月一路提着的心瞬间就落了下去,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还来得及…… 她跑进屋子,抓着郎中喊道:“人参、人参有了!” 若香忍了这么久,见了女儿,终是一把扑过来,抱着她嚎啕大哭起来。
“大郎!大郎啊!” 这哭声嘶哑,不知是哭蒋大郎有了活路,还是哭他又一次将这个家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直哭在蒋佳月的心头,她便也跟着哭出声来,“娘,没事了,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