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取下腰间别着的紫竹箫,抵在唇边悠悠地吹奏了起来。
箫音似那会唱歌的鸟儿在长鸣,空灵婉转,别样动听。没有其他的乐器相伴,更显得这个声音纯粹悦耳。
梅树下的女子伴着优美的音符在起舞,一举手一投足都带着十足的美感。周围的梅树仿佛也被这个女子的舞姿所感染,片片花瓣在枝头坠落,随着女子轻舞带动的气流在半空中翻起跳跃。
箫声渐渐低了许多,慢慢收音,卫芙清一个旋身跪在地上,脸朝着夜空,手呈莲花状半抬着,像是在托着要飞落下来的明月。
一片红梅正好落在了她的眉心位置上,江太后高兴地直拍手,“好啊,好啊!没想到清儿你不但跳的丝毫不差,就连那神韵也与当年的越妃一般无二,哀家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喽!”
卫芙清起身重新披上了白狐裘,娇羞地低着头,微微有些气喘。
“芙清献丑了,太后不要笑我才是。”她边说着却是轻抬目光看向了祁渊,接触到祁渊投来的目光时,她浅浅地盈然一笑。
接着江太后又开始说了些关于和越妃以及先帝的陈年往事,顺带着喝了不少梨花酿。
祁渊忽觉身上凉了许多,知道是夜已深了,他放下酒杯,淡淡道:“母后,这夜凉了,别染了风寒,还是回寝宫吧。”
江太后面带微笑,这还是在她脸上看到最多一次笑容的时候呢。她扶了扶额,把手伸向旁边,王嬷嬷马上扶上她的手,搀着她站了起来。
“太后,您慢着点。”王嬷嬷怕她已是喝醉了,忙提醒。
江太后笑着摆了摆手,笑骂:“你这个老东西,当哀家糊涂了不成,这可是最不会上头的梨花酿,你这记性还不如哀家呢!”
王嬷嬷忙堆着笑脸附和着说:“是是,是奴婢老糊涂了。”
江太后转头对祁渊说道:“正好我们一起走,皇上你也好送清儿回去。”
于是江太后在前,祁渊同卫芙清在后跟随离开了梅林,祁缜起身恭送。
不过在要走的时候,江太后突然对祁缜说了句:“阿缜啊,你心里可不要怪哀家啊!”
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祁缜紧锁着眉回味了半晌,也不知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出了风璃苑刚走出不远,江太后就停了下来。
“好了,你们不要送哀家了,哀家自己回得去,皇上,一定要把清儿送到阆苑再离开啊!”她知晓祁渊的性子,故意放话叮嘱他。
祁渊没说什么,应“是”就同卫芙清先离开了。
江太后心满意足地看着他们两人走远,这才低低叹了一声。
王嬷嬷偷眼瞧了瞧,见她笑意渐去,面现愁容,不知这是怎么了,问道:“太后,这是怎么了?刚刚不还是很高兴的吗?”
“你们都下去吧。”
江太后挥了挥手,让其他的内侍宫女都退下,只留一个小宫女在前提着灯笼,由王嬷嬷在身旁扶着,慢慢踱步走着。
“这风璃苑哀家一直都不敢去,怕思及往昔,可今还是这般鬼使神差地去了。”
王嬷嬷跟在江太后身边这么多年,一说到风璃苑,马上就明白过来她在为什么而忧思。
风璃苑曾是越妃当年的住处,直到她故去,那个苑子也一直保持着原主人在的模样。那里是江太后对过去的唯一念想,她每每路过此处看到了想进去,却又怕结起心中的伤疤。
要说起越妃来那也是一个奇女子,她只是先皇游巡时遇到的平民女子,模样虽说不上多么娇媚,可她的性子却一向乖张独特。
即使后来被先帝临幸,随着入了宫,仍旧不知收敛,所以因此得罪了不少的人,可偏偏先帝就是喜欢她的个性,纵容娇宠着她到了前无仅有的地步。
有次越妃遭人暗算险些丧命,幸好被当时身为皇后的江太后相救,没想到两人虽性情天差地别,却十分合得来,彼此成了这后宫中唯一的交心知己。
江太后的性情一直都是较为严肃的,不会哄人欢心,先帝知她的脾性,一些国之大事小情基本都告诉于她,这样也好在她这里听些可取的意见。
故而先帝对江太后只敬却并无多少亲近之意,江太后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没有苛责要求什么只是尽心尽力地处理着国家各事。
淡然随性的越妃长久地被禁锢在宫中这个四角天地中,想出去也不能,每日饮酒醉舞,虚度光阴。
终于在诞下辰王后,就得了抑郁之症,每日愁眉不思,谁劝都听不进去,先帝更是为了她寻遍了良医,也没能医好。
在辰王三岁的时候,就病入膏肓,香消玉殒在了风璃苑的梅林中。
江太后知道越妃得的是块心病,她就是一直翱翔在天际的小鸟,因一时贪念,被折了羽翼关在了牢笼中,所以她的整个人生再也没有了方向。
先帝因对越妃的殒逝而心痛不已,还认为是江太后在越妃身边说些无用的话,让越妃越来越胡思乱想。
直至后来,先帝一直都对江太后没有好脸色,要不是仗着江太后的母族强大,或许先帝都有意要把江太后给废了。
可怜江太后一直都在为金雍劳心劳神,日夜操劳,总算碰到了一个能够与之交心的朋友,还这么早就离开了她。
回想到这些,王嬷嬷的心也突然有点不是滋味了。
鼻子发酸,她用力吸了吸,“太后心里苦,奴婢都知道,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是不要去想了。”
江太后略带苦涩的一笑,眼角的鱼尾纹愈加的明显了,“阿缜的性子跟他的母妃一样,只是哀家遵循了他母妃的遗愿,却不知他自己能不能明白哀家的苦心呢?”
“辰王一直都对太后尊敬有加,定不会有什么想法的,倒是有一点,奴婢斗胆想劝劝太后。”王嬷嬷很难得地没有一味的顺着江太后的话往下说。
江太后故意板起脸来,斜眼点指着她,“你这个老东西,是不是看到哀家有点醉了,就有胆子来跟哀家提意见了?”
王嬷嬷嘿嘿一笑,马上装成害怕的样子:“奴婢惶恐,太后可不要治奴婢的罪啊!”
江太后忍着笑意没说话,摆了下手,示意她无妨接着往下说。
王嬷嬷揣度着江太后不会生气,放心的继续道:“太后心里惦念着公主、担心着辰王、还总是为卫姑娘的婚事而费神,这些人都关照到了,怎么唯独不好好地关心一下皇上呢?皇上也是奴婢看着长大的,他虽外表和和气气,可奴婢也看得出来,他的内心一直都很孤独。每次皇上遇到危险,太后都是最担心、最心疼的那个人,怎么两人见面后却装的那么疏远淡漠呢?奴婢一直都不知这是为什么?”
王嬷嬷也是看得明白,江太后如果一直这样与皇上保持着疏远的态度,这时间长了,母子间的隔阂也就更深了。
这番话她很早就想说了,可是又怕惹江太后不悦,今也是因为江太后真的比以往变得和气了许多,不这个时候说,就真的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听完她说的这番话,江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神情也恢复了几分严肃。
王嬷嬷不知这些话是不是惹得她不高兴了,小心谨慎地瞧着她的脸色,心提着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江太后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渊儿他与旁人不同,正因为他是哀家身上掉下来的肉,所以哀家更要严苛地管束于他,不让他走他父皇的老路,让他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可能有些事情他不一定会理解,但哀家都是为他好,等到以后他会明白的。”
“可是——”皇上他会明白吗?王嬷嬷这句话没等说完,却被江太后制止了。
“不要再说这些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让渊儿把中宫的女主人给定下来,一切安定,他就可以一门心思地处理朝政问题了。”
江太后身子晃了几晃,她笑着摇了摇头,“唉!看来哀家真的醉了,头晕晕的,快扶哀家到那亭子中坐一坐。”
王嬷嬷搀扶着江太后来到亭子里坐下,她担忧地问了声:“太后,可还好?要不要奴婢令人拿碗醒酒汤来?”
江太后手撑着额,闭着眼靠在那里,只低低“嗯”了一声。
王嬷嬷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离御膳房比较近,马上低头对身旁提着灯笼的小宫女吩咐,“你去御膳房找那里的管事姑姑要碗醒酒汤来,快去快回!”
小宫女忙点头,将灯笼交到王嬷嬷手中,快步向御膳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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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先皇好像有点渣啊……
不过不要担心,这个‘渣’基因是不会遗传到我们的楠竹身上哦~
第九十八章 祸起
江太后斜靠在亭子里的木柱旁,用力地揉了揉太阳穴,仍觉得头重脚轻,整个身子轻飘飘的。
她一叹,“唉!哀家真的老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
晚风渐凉,王嬷嬷不由得打了个哆嗦,把手上提着的灯笼放到一旁的石桌上,又将搭在胳膊上的披风拿起,重新给江太后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