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卫芙清,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嘴角还噙着浅淡笑意,十分平静地看着祁渊正对着瑶柯嘘寒问暖,如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她的眸底一片冰冷,摄着骇人寒芒。
李全这个人精,最善于察言观色了,觉察大殿气氛微有不妙,他堆着笑脸,对卫芙清说道:“卫姑娘,仔细站着腿疼,快到这边坐。”
卫芙清冲着李全点了下头,来到一旁坐下,“我听说缜回来了,想想已经好些年没有见到他了。”
祁渊放开了手,身子向后一倚,道:“风璃苑的红梅一开,他不管在哪里,都会如期回来,这一年之中,也就数这段时间能在宫中看到他。”
“那正好,趁着这次都在,晚上就到我的阆苑,大家一起聚一聚吧!”
“还是去风璃苑吧,那里环境清幽,夜里,赏梅话谈,岂不更好?”
“嗯,也好,那我们晚上就在风璃苑见吧。你先忙着,我这就回去了,另外……,别忘了把参汤喝了。”
卫芙清站起身,冲着祁渊微微福了一礼,就由素银搀扶着离去。
临出殿门前,她骤然停下,转身却是看向了瑶柯,“瑶柯,我一直听说你做的芙蓉花糕十分特别,正好现在都无事,不如,你随我到阆苑,教教我可好?”
素银在旁暗暗地抿嘴偷笑,自家小姐的手段也是高明,既然她不能在皇上身边陪伴,那这个瑶柯也别想待这舒坦。
瑶柯想想自己也确实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对祁渊说了声:“那我去了。”
祁渊点头,目送着她们一直离开。
今日出奇的暖,到了晚间,更是没有一丝风吹动,皓月高悬,夜空明澈如镜。
梅林中心的空地上,几人围坐在桌旁,桌子上摆着几碟点心吃食,还有一壶清酒。
一人拿起玉壶给每个人面前的酒杯斟满,酒液倾泻而下,醇香扩散,闻着气味,竟是那甜而不醉的梨花酿。
瑶柯与漪月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桌子旁坐着的三人,还真的是十分赏心悦目呢!
空地旁立着数根木桩,上面悬挂着宫灯,昏黄的光晕打在下方的石桌上,石桌旁的几个人被罩上了一层朦胧神秘感。
一个身穿月白织锦暗纹长袍,上面是用金色丝线绣的片片龙鳞,既简单又显贵气,高冠束发,俊秀挺拔的侧脸、微微上扬的嘴角,那笑容真是暖了人心。
一个袭着宽大的紫色锦服,那用冰丝织就的锦缎光亮顺滑,被这灯光一照,随着身子一动那上面就好似有流光在滑过。
墨发一半随意地披散着,上面只用一根玉簪倌着,面容俊美,也不知是不是被这艳火的红梅所衬,今夜的他格外的妖媚。
而最中间坐着的那位身披白裘披风,内穿淡黄撒花百褶裙,头上只挽了一个髻,佩戴着几样朴素的头饰,一缕青丝顺着鬓边垂下。柳眉浅浅,瞳眸潋滟,真是一个极美的女子。
这三个人坐在一处,犹如一副绝美的画卷。
瑶柯不禁啧啧而叹,目光痴痴地望着,这完全是视觉上的享受。
漪月瞟了她一眼,用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凑近低声道:“这个卫老将军的女儿真是一个美人,以前我曾听人说过她,今日见到了,确实生的十分惊艳。不过,你也要多留心些,我看她时不时地看向皇上的目光中带着几分痴恋,宫中的谣言我也听说了,有些事不得不防!”
她在这边苦口婆心地告诫着瑶柯,而瑶柯则像个没事人似的,听了这话,反而笑了起来。
漪月气急一叹,“唉!你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如果大意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瑶柯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她忙讨好地拉着漪月的胳膊,连声道:“好了,我的好姐姐,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这下总可以了吧。”
漪月无奈地捏了下她的脸颊,笑骂:“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撒娇,真真羞死个人!”
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嬉闹着,而石桌旁的三人却谁都没有开口,默默地喝着美酒、赏着梅景。
卫芙清喝完了杯中酒,转着手中的白瓷杯,看着那上面描绘着一株兰花,她轻笑出声,“缜,你的喜好倒是一直没变,还是独爱兰花。”
听到她提到兰花,祁缜的目光也落到了手中握着的酒杯上,细细摩挲着那上面的图案,一勾唇,只道:“习惯而已。”
“呵——,公子喜欢的根本就不是兰花。”漪月却在这边嗤笑一声。
“咦!难道卫芙清说的不对吗?我也一直以为祁缜喜欢的是兰花,毕竟他的衣袍上总是熏兰香,一些服侍或用品的上面也是绘有兰花图案居多,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瑶柯不解其中有何特别,再次多看了祁缜几眼,还是觉得卫芙清说的确实没错。
漪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静静地望着那紫袍身影,用力地握紧了藏在袖笼中的右手,那掌心里面藏着一个只有她才知晓的秘密——梅花痣。
其实祁缜真正喜欢的,一直都是梅花啊!
她也曾认为兰花才是他的最爱,可是随着她在他的身边待得久了,她才渐渐发现,他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带着兰的图案,只有一件东西没有。
是那支他贴身携带,从不离手的白玉箫!
她也是在一次无意间发现的这个秘密,有次祁缜在沐浴的时候,她在帮他收拾衣袍,看到了这支白玉箫。
见他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吹奏一曲,什么样的曲风都有,她不懂音律,但能听出绝大部分的曲调中都带着一点点空空的失落意味。
她拿起那支箫,细细地看着,通体是上好的白玉,触手生温,一侧设有一个崩簧,里面暗藏的是那截短而异常锋利的利刃。
再转到另一侧,看到箫尾的位置有些凹凸不平,她以为是一块瑕疵,可待细一观察,才惊喜的发现,那是一朵梅花的图案。
小小的一朵,用工具巧妙地雕刻成,那一刻,她才意识到他其实对梅才是情有独钟。
就如他每年都会在梅开的时候,返回宫中,从无例外过。
后来得知白玉箫因她而碎,她心痛不已,那是他最为珍贵的东西,所以她才自己亲自去学习,做了一支紫竹箫送给他。
这算不算是个因意外而送还的信物?漪月心里这样想着。
她觉得或许连祁缜自己都不知道他真正喜欢的是什么,那表面上反复的,更多的其实都只是掩饰,真正的只藏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只有他自己知道。
她很庆幸她能窥探到这个小秘密,将彼此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许多。
所以现在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秘密,谁都不要告诉。
漪月的眼中现出几分小得意、小雀跃,抿了抿唇,傻傻地笑着。
瑶柯有点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 摇了摇头,便转开了视线。
桌旁的祁渊一派从容,端起酒杯送到唇边,旁边的梅枝被风拂动了几下,有片落梅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他的酒杯中,他低眸凝视,含笑着将酒液饮下。
放下酒杯,他看着祁缜,开口说道:“这次回来了,打算什么时候走?”
祁缜挑眉,道:“还不知,不过这金雍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被我逛到了,再要去哪,还真的不知道呢。”
“正好我也想要出去走走,要不你跟着我走好了。”
“渊,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不明白。”卫芙清倒是诧异了一下,怕他做什么冲动的决定,马上想要弄清楚。
祁缜有了几分兴致,十分爽快的点了下头,“好啊!反正我也是无事可做之人,跟着皇兄一起去游玩,或许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体验。”
“可是渊——”
卫芙清见他不回答,着急地还想再问,却被祁渊挥手止住了,他道:“不要总想着逃避,毕竟你也是堂堂金雍国的王爷,不过这次出巡可不是要去游山玩水的,有要事等着你我去做。”
“好,既然皇兄已经决定了,缜甘愿奉陪。”
他们俩倒是说得十分起劲,卫芙清在旁皱紧了眉,看着祁渊动了动唇,终还是没能忍住。
“渊,我不管你在做什么决定,但我希望你要考虑到你的安危。待在都城皇宫安全的多,这要是出去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我不敢去想。难道你忘了五年前的那次危机了吗?”
她不想再看到他浑身是血的样子,她不想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那一次已是苍天眷顾,如果再来一次,还会不会如此幸运?
她不敢往下想,情急之下,下意识地抓住了祁渊的手。
远处站着的瑶柯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凝,心口微微绞了一下。
祁渊转眸看着已经眼泛泪光的卫芙清,他放柔了语气,似在安抚着她不要过于激动,温声道:“清,你要知道我不是一个普通的人,有许多的事必须由我去做。不要担心,我已经不是五年前的那个我了,所以已经没有什么是不能承受的了。”
他的声音如同他的笑一样,似一缕微风徐徐拂过,无息而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