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逍伸手摸了摸马的鬃毛,深深地望了一眼便不再迟疑,翻身上马,一抖缰绳,便绝尘而去。
而莘鱼正用尽全力地向回跑着,她不敢停,她怕速度一慢就会狠不下心来,就会更加舍不得……他。
然而脚下还是一趔趄,她重重地扑倒在地上,手顿时被地上的枯枝尖刺给刺中,瞬间流出血来。
也不知是身体痛些,还是心里更痛些,她索性就直接趴在地上不动,将头埋进两臂间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肆意地、毫无顾忌地放声痛哭,这里没有人可以听到,只有那偶尔盘旋而过的风声,携了她的悲痛情绪飘然远去,只不过马上就被吹散尽了。
所有的往事在脑海中一幕幕浮现出来,她还记得在避暑行宫的碧湖假山旁,那个午后,她偷偷跑到那里的溶洞中去乘凉。
惬意地闭着眼昏睡,朦胧中忽然听到有人不停唤着:“姑娘?姑娘?”
她刚开始以为是自己做梦了,可是这个声音还是一直响起,她在浅寐中猛然惊醒。
揉了揉眼,就看到碧湖边上站着一身高伟岸的男子,他一身普通的仆人打扮,身边还放着一个木桶。
她疑惑问:“你是谁?是你一直叫我的吗?”
男子就那样站在毒日头底下,满脸的汗水,她当时就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笨,非在日头底下晒着,就不会到旁边的阴凉地方来?
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这才对她说道:“是,我就是叫你的。我找你只是有件事要告诉你,前两日你是不是有个纸鸢丢了?”
经男子这么一提醒,她马上回想了起来,可不就是她要带着瑶柯来这里乘凉,后来无意间发现了树上挂着个纸鸢。
她为了能拿到那个五彩纸鸢,还险些掉进湖里,可是最后还是没能拿住,纸鸢乘着热风飞走了。
她在溶洞里面走了出来,马上欣喜地问:“难道你知道那个纸鸢飞到何处了?”
男子面上一红,用手挠了挠头,这才点了点头。
“快告诉我在哪里?我好把它重新给拿下来!”
“那个五彩纸鸢现在在我这里,就是那日它一直飘到了我的面前。我查看了下,发现纸鸢的骨架坏了,所以就简单修了下,现在已经好了,等一会我拿来还给你。”
她不知为何,觉得这个人傻傻的、木木的,却还这么好心,就故意没有马上将纸鸢要回。
只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现在有事,便忍着笑匆忙地跑开了。
在西蘅行宫的那段日子,她觉得是她过得最开心的了。没想到一个纸鸢便将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牵连到了一起,她与他的接触越来越多,同时也越来越崇拜他、敬仰他。
她喜欢听他讲故事,在夏夜里林荫处,吹着晚风,听着虫鸣,手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男人,眼神亮亮地讲述着她未曾听过的事物。
他不会讲什么逗趣的笑话,只是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亲身经历的种种,虽平淡但却真实。
他从曾经的战场杀敌,讲到如何培育各种花草,再讲到以后买几亩良田,住在一处茅草屋里,耕种务农,后半辈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活。
他所描绘的那个情景,也是她所向往的。
她喜欢听他叫自己“小鱼”这个名字,因为他说过,自己就像是一条在水里自由自在的小鱼。
可是她是小鱼,却不做水里的那条小鱼,因为水中鱼的记忆只有七秒,而她要永远记住她的范大哥,那个如阳光般温暖存在的范大哥。
他说:“小鱼,那个纸鸢我什么时候可以拿给你?”
笨蛋!她怎么能将两个人的牵连就此斩断呢?所以她始终不答。
……
他说:“小鱼,那个纸鸢我早就修好了,等你回来有时间,就可以亲自放了。”
还是那么笨!他怎么就不知这女儿家的心思呢!她想和他一起放纸鸢啊!
她的范大哥还是那么一如既往的好,他始终都不曾变过,可是她呢?
她已不是原来那个她了,她再也没有资格跟他的范大哥站在一起了!
怎么办呢……
泪眼婆娑地抬起了头,入目便是一地的苍凉孤冷,她低喃:“范大哥……”
好像要抓住那心中即将逝去的最后一点亮光,她慌忙起身,扭头去看。
驿道上空空如也,只有远去的几个黑点愈渐消失,心下一空,莘鱼又冲着黑点消失的方向紧追了几步。
她终于还是停了下来,看着那人的身影已然不见,她突然大声地喊了一句。
“范大哥……”
声音随风而去,好像传进了那人的耳中,马背上的人身子一顿,扭头看了眼身后,迷茫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
不过也只一瞬,他便扭头快马离去。
莘鱼失了魂般地走回了府邸,她自己都不知是如何回来的,只是近乎机械地走着。
回到房间,颓然地坐在椅凳上,听着火炉中的炭火在劈啪作响。
这时,有人轻叩房门,莘鱼立马惊得一个哆嗦,她忙站起身,往后退了退,尽量离那紧闭的房门远点。
“是……是谁?”迟疑地问了声。
门外叩门声一顿,接着就听一道男人的声音响起。
“是我。”
听到这个声音后,莘鱼这才暗自压下心头涌起的恐慌之感。她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思绪,走到门边,轻轻将门给打开了。
看到来人,她问:“王爷,您有什么事吗?”
祁缜长身玉立在门外,好像因走得急了些,他如墨般柔顺的青丝略显凌乱地半披散在肩头。
他面色凝重,闻言,只问了句:“瑶柯可在屋内?”说着眼神便向屋内扫了一下。
“柯姐姐不在。”
莘鱼这才发现,原来瑶柯并没有比她先回来。她眨了眨因哭得酸痛的眼睛,又道:“刚刚奴婢和柯姐姐一起出去了,不过倒是她先回来的,可能这期间有什么事给耽误了。王爷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告诉奴婢便可,等柯姐姐回来,奴婢帮忙代为转达。”
“不必了,好了,没事了。”
祁缜心不在焉地说完,便转身走了,莘鱼愣了愣,这才重新将门给关上。
走在廊下,祁缜忽地顿住了身子,缓缓举起手摊开手心,只见一张字条已被他握的皱巴不堪。但若要仔细观察,仍能看到那上面写着几个字:
西土坡,瑶柯有难。
简单的一张字条,就放在他房间的桌子上,他看到后,心下一惊,这才马上去瑶柯房里确认。
瑶柯果然不在,那究竟是谁留下的这张字条?为何单单放在了他的屋内呢?
潜意识里觉得这是有人布了一个局,只是目的为何?他就不知道了。
然而事态紧急,无论真假,他都要亲自去一趟。由不得细想,他便加快了步子。
刚路过自己的房间,就听到有人叫他,“公子,你到哪里去?”
他回头,见是漪月,她的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盅。
看着她,祁缜微眯了眯眸子,打量了一番她的神色,他问:“你一直都在屋里了吗?”
漪月含笑走近了些,答道:“是啊!就刚刚去厨房拿汤去了,公子你先喝一口热汤吧,暖暖身子。”
她将盅盖打开,亲手递到了祁缜的面前,祁缜不语,低头张嘴真的就尝了一口。
漪月浅浅笑着,还拿出绢帕替他轻轻拭了拭嘴角,祁缜垂眸,淡然地扫了她一眼。
“我还有事,先走了。”
漪月手捧汤盅,一直看着祁缜走远,她才心情十分不错地回了屋。
再说另一边,瑶柯为了让莘鱼和范逍两个人能好好地说点悄悄话,她就故意离得好远。
忽然想到既然都已经出城来了,那倒不如再去那个贫民村去看一看,看看那些老人家还过得好吗?
想到这也就开始行动了,可是还没等她走到那,在路上就不知被什么人给一把套上了麻袋,直接将她给劫持走了。
她不住挣扎叫嚷,奈何什么用都没有。
也不知被人扛着走了多远,她被蒙头罩着,也不清楚到底是何人掳的她,免得皮肉受苦,她也就不再挣扎。
约莫能有半柱香的工夫,扛着她走的那人终于停下,她心头一紧,不待反应过来,就被人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直摔得她闷哼了一声,挣扎着便要坐起身子,突然有一只脚就直接踩在了她的背上,用力往下一压。
耳中只听一人不紧不慢道:“这次对了吗?别再给我抓错了。”
女人的声音?只是这声音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瑶柯十分听话地没有乱动,脑中快速运转,寻找着应对之策。
“夫人,这次不会错了。”有好几个粗犷的男声一起响起,看来这里的人还很多。
不等她再往下想,背上压力一没,然后被人十分粗鲁地将身上罩着的麻袋给拽了去。
这一下,还扯到了她的头发,她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