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柯,你可怪我?”
他的这个问话包含了好几个点,他在问:可曾怪他用几近冷绝的方式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在问:可曾怪他没有将她在旋涡中解脱出来,相反还彻底将她变成了蓁家的女儿?
他在问:可曾怪他没有拒绝……环抱住他的卫芙清?
他想把这些一一地都给问出来,可是却自觉开不了口,最终只化作四个字“可曾怪我?”
瑶柯偎在他温暖的怀中,侧着脸看着远处的晴空,她眉目舒展,极为放松,只轻轻启唇。
“不怪,因为我懂你。”
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回答,打消了祁渊心中所有的隐忧和担心,他用下颌抵着她的头,轻而长吁。
那些所有原本向她解释的话语通通都用不上了,怀中的这个女子永远都是那么的理智,即使遇到什么事,她都不哭不闹,仍旧恬淡笑着面对。
他不知自己今生何其有幸能遇到她,能得到她的一腔倾心所付,这个宝,他会好好珍惜的。
瑶柯在他怀中仰头,伸手抚摸着他眼底的浓浓倦色,她心疼道:“这些日子你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冬巡在即,我知道有好多的事情你要处理好,答应我,不要累垮了自己。”
她有时自私地在心里暗暗庆幸多亏了这次受伤,好多留了些时日让祁渊处理政事,可若一想到这过一天,有可能沧州地带就有多人被活活饿死,她的心就开始矛盾起来了。
既希望快些好,又希望祁渊不要因为时间紧而日夜操劳。
祁渊松开了她,而是牵起她的手,慢慢向回走,“没事,马上就要处理好了,等你的伤势一好,我们便出发。只是,一会我还要将此事告知母后一声,先送你回承安殿吧。”
“嗯,好。”瑶柯点头答应。
两个人手挽着向承安殿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出巡
祁渊把瑶柯送回承安殿之后,就转身去了福庆殿。
进了殿门,在殿内侍候的小宫女忙福身说道:“奴婢见过皇上!”
祁渊淡淡地允她起身,问:“太后的身子好点了吗?”
“回皇上的话,太后的身子已经无事了,太后刚刚才出去,看王嬷嬷去了。”
祁渊听后没有再迈步往里走,而是走向了王嬷嬷所住的房间。
屋内,王嬷嬷半卧在榻上,由于那一刀伤的有些过重,虽都已经快要愈合好了,可那半个膀子仍旧使不上一点力气,八成留下了些后遗症。
而江太后也只随意地穿了件家常素裳,脸上薄薄地施了一层粉,没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气势,眉宇之间似凝着几抹愁绪,整个人看上去也消瘦了不少。
也不知是因为这段时日睡得不安稳,还是没王嬷嬷在旁服侍总觉得不习惯,她这刚用了午膳,也不休憩了就直接来到这里。
就那么自然地坐在榻边,有一搭无一搭地与王嬷嬷说着闲话。
王嬷嬷看她的样子,心中不忍,似埋怨道:“太后,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这天也是愈发的凉了,还得注意一下身子啊!毕竟年岁大了,您还以为您是刚进宫那时候哪!”
这话也就王嬷嬷敢说,因为她从江太后一入宫的时候就跟在她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了,两个人更像是相依为伴的亲人,王嬷嬷也最懂她。
所以她这一不在江太后的身边,江太后的心里就觉得好像空了一块。
江太后笑呵呵地瞅了她一眼,“哀家的身子骨强健着呢,倒是你这个老东西,怎么都卧床这么久了还没有好?看来你可不如我喽!”
王嬷嬷嘿嘿地也笑了起来,顿时满脸的褶子似一朵菊花绽开。
“太后,您这记性也不好喽!奴婢比您整整大了七岁呢!怎好与您相比呢!”
“看来,哀家真的已经老了,人这一生终敌不过岁月无情啊!不过也好,等头白了、眼花了、腿脚也不好用了的时候,就真的可以歇歇了,不用那么操心受累了。”
江太后伸手拂了下鬓发,那里已经透着几根斑白。
王嬷嬷听了她说得这番话,忽然间就觉得眼睛酸了,她忙低头用手揉了揉,笑着道:“您看,这年岁一大,这眼睛就看不得刺目的光,一看就老泪横流,奴婢让您见笑了!”
她使劲地揉,都把眼睛揉红了,可是那股酸涩劲却越来越严重。
江太后的这一辈子,王嬷嬷是最清楚她是怎么一步步走过来的。从一个不谙世事的世族贵女,成了如今雷厉风行的一国太后,人人都只道她是金雍国最尊贵的女人,手握天下大权,可谁又能知道这个女人都失去了什么!
因为她的脾性又直又硬,从不会花些心思去讨先帝的欢心,所以慢慢地先帝对她只有敬却无爱。
因为她不想他的儿子也像先帝那般只沉迷情爱,而疏懒朝政,所以她一直都用强硬的态度对待皇上,结果使得母子间的嫌隙越来越深。
因为先帝突然一走,留给她的是极乱的一个烂摊子,她不能退缩,只能将自己最最心爱的小公主送去了和亲,使得她每次午夜梦回不知因思念小公主而哭醒过多少次。
可是这些也只有她知道,江太后心里的苦也就只有她能切身体会的到。
江太后知她想哭却在掩饰,她拍了拍她的手,语声也带了哽咽,“阿蓝,每次都是你爱哭,你看,都把哀家也给传染了,这次哀家好好想一想该罚你什么好呢?”
“太后是不是想吃东街的铺子点心了?每次您罚奴婢都是这个要求,就不能想点别的?”
王嬷嬷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可她强撑着,那泪只在眼圈中微微闪烁,并没有流出来。
江太后使劲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还是笑了。
“哀家能怎么办!因为只有这个哀家才能一直回味。”
是啊!岁月无情,带走了生命中或重或轻的所有,留下的也只是那一方小小的糕点,能让她品尝到曾经的滋味,仿佛回到了过去,一切都还未开始的地方。
“母后……”
这时,门边的一声轻唤,将这又是哭又是笑的两个人转移了注意力。
江太后转头一看,笑得极为和善:“皇上来了!怎么不进来,还在门边站着?”
王嬷嬷欲要动身见礼,祁渊走了进来淡淡道:“嬷嬷有伤在身不必行礼了。”
即使知道是被谁所伤的,但是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王嬷嬷也只能噤口不敢有丝毫不满了。
“本想来看看母后的身子怎么样了,后听宫女回禀说您在这里,所以朕也就过来了。”祁渊说着坐在了一旁的椅凳上。
江太后微微收了刚刚的悲喜神色,只道:“皇上有心了,哀家的身子还靠得住,没什么事的。”
觉察到祁渊对她们二人的脸色带有审视,王嬷嬷堆着笑脸忙解释,“皇上不必担心,刚刚只不过是奴婢讲了个笑话,哪成想这没被逗笑,倒是给惹哭了,都是奴婢的错!”
江太后点指着她,不由无奈道:“这下次可要换个笑话讲与哀家听喽!”
“是,奴婢遵旨。”王嬷嬷也附和着她说。
两人互相打趣调侃完,江太后这才看向祁渊,正了脸色,“皇上是不是有事要讲?不然你不会在这里久坐的。”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母后的眼睛,朕确实有话要说。朕过些时日打算出巡,这朝政上的事情,还得要母后多费心了。”
出巡?
江太后完全没料到他会有这个打算,微微讶然,她道:“皇上可想清楚了,这可不是儿戏,这金雍朝政怎么能说扔下就扔下,而且年关将近,这个时候出巡实在是惹人深思。”
“今年沧州大旱,颗粒无收,那里的百姓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朕怎么独居在宫中而去忽略百姓的性命安危呢?”
他也没瞒着江太后,就把沧州那一带现在的情况都说了一遍,江太后听了凤眸渐渐沉了下来。
她暗自咬着牙,愤懑说道:“竟敢私自压下如此严重灾情不上报朝廷,这些当地的官员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们这些人都是金雍的毒牙,不早日拔除,不知还要害多少无辜的百姓!北狄现在蠢蠢欲动,不知什么时候两国就会交战,如果趁着现在沧州内乱来犯,这对金雍来说却是一次不小的损失。”
“皇上既然都已经决定好了,那么就去做吧,隐都这里有哀家撑着,你就放心吧!”
很难得这次江太后竟极力赞成,她的这一承诺给了祁渊一个定心丸,最起码他无后顾之忧了。
他站了起来,对着江太后颔首,“多谢母后了。”
江太后也站了起来,移步来到窗前,透过窗棂纸看向外面的那片湛蓝。
她只说:“长空虽远,但挡不住振翅而起的雄鹰,那里充满着未知的磨难,你可做好接受暴风雨的打击了?”
“朕已做好。”祁渊回答的无比坚定,在他的瞳眸中仿佛又看到了那簇熊熊燃起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