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什么?快睡吧。”她催促一句。
一旦龙厉没找到北漠来,这世上恐怕又会多一个满心怨恨悲切的女人,成为龙厉操控的傀儡,即便……他以所谓爱的名义,做的也是天理难容,人神共愤的坏事。
“你知道本王不是胡。”他的嗓音极轻,却又烫着她的心。
桌上的蜡烛,渐渐流光了最后一滴烛泪,整个屋彻底包覆在黑暗中,许久之后,她终于听到龙厉平静的呼吸声。
有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她的脑海,是不是他们注定了必须在一起,互相克制,若是让他落单一个人,指不定祸害多少人呢。
但是下一瞬间,她就被这个想法惊的浑身汗毛竖立,他要作恶的时候,谁话都没用,他向来独来独往,特立独行,但她的话,他却多少会听一点。
想把他彻底调教成陈友那种心中没有一丝一毫恶念的正直男人,实在是不可能了,但是否因为她的努力,可以把控他的方向,至少不让他最终走向十恶不赦那条万劫不复之路?!
听风楼。
“郡主,这是最近半个月的账本。”
秦长安缓慢地翻阅账册:“周叔,后天开始店铺就关门休息了,所有伙计一律放假七日,让他们回家好好过个年。每人发一份年货,别忘了。”
“好,我替大家谢谢郡主。”
“我走后,这几家店铺暂且不卖,届时会有长公主的手下来替我打点,你们不必烦忧生计问题,还是一如往常。只要店铺还在,就有你们一口饭吃。”
周叔心中有些不解,明明郡主都要嫁到金雁王朝了,就算是邻国,这怎么也得走上一个多月吧?听郡主的语气,好像是出去游玩一阵,马上就会回来。
秦长安弯唇一笑,看透了周易的想法,无所谓地耸肩。“怎么?周叔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不敢……”周叔笑的比哭还难看:“我们当然希望郡主能常回来看看,但不切实际啊,再者,郡主嫁的这么远,回来并不方便。”周易没出口的是,出嫁的女人一般不回娘家,除了被休或是和离,但这些对于女人而言,是最差的结局。
“周叔,我跟你笑的。这些铺全是我的心血,我即便离开了,也不希望心血付诸一炬。您是铺里的老人了,帮我看着点,别让它们毁了。等我到了金雁王朝,一旦出什么问题,您一定要想方设法跟我通信。”
“郡主,您放心吧。”
看完账本,她查看了店铺里的存货,足以应付两三个月,赚了一大圈,才发现没见到某个人的影。
“吴鸣呢?不会偷懒了吧。”
“刚才忘了跟您了,昨天他在后头算着账目呢,到吃饭的时间也没出来,后来派人进去一看,人浑身发热,昏在地上。”
“什么病?”
周易直言不讳:“就是风寒,这吴鸣也是,想必病了好几天了,还是闷声不吭来赶工。他一直戴着帽,我们也看不到他脸色不好,才会拖到如今……我让他在家休息,过完年再来。”
“没看出来,他这么看重这份工作?”秦长安心中存疑。
“是啊,我也没见过干活累到昏过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压榨伙计呢。”
“周叔,你看了这么多天,吴鸣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人是个好的,忠厚可靠,就是吧……”
她美眸一眯,眼底精光乍现。“您怎么还跟我支支吾吾的?”
周易压低嗓音:“他那天不是昏倒了吗?送饭的王心来不久,做不了主意,第一时间就把我喊来了。我给吴鸣找了个大夫,大夫要望闻问切,查验他的脸色,所以揭开了他的帽——”
“你们看到了他的脸?”
周易深深地叹了口气,极为同情地开口。“吴鸣那的脸,唉,也不知是糟了多大的变故和磨难,才会这么可怜,容貌尽毁。”
秦长安的心中微微一跳。“他的脸被毁了?”
“被毁的很彻底,几乎没一块好皮了,我活了好几十年,就没见过这么惨的。怪不得他每天都要戴帽,如不是郡主好心收留他在听风楼做事,估计他在外面想找个活计也是频频碰壁的,他不是还有个傻妹要养活吗?在我们这里好好干也是应该的。”
秦长安几乎没听进去,脸色一白,也不知到底是哪一句话,触动了她的内心。
“吴鸣的年货还没拿吧。”她径自着:“我送过去吧。”
“什么?郡主您要亲自给伙计送年货?这吴鸣的面未免太大了。”周易言语之中不无惶恐。
“我去看看才放心,您下去准备。”秦长安挥挥手,脑里满是纷乱的情绪,心事重重地坐上了马车。
白银也随即进了车厢,讶异地问。“郡主不是还要去将军府见长公主吗?”
“明天再去吧,别多问了,快走。”她忧心忡忡地闭上眼,脸上看来依旧淡然平静,但心中却是一团糟。
有一股无形的东西,驱使着她不惜推掉本来的行程,也要迫不及待地去往郊外吴家。
白银靠在车厢上,一路上观察着主的脸色,虽然秦长安看似憩着,但她还是嗅到一丝不对劲的气氛。
到了吴家那个院门口不远处,秦长安幽然睁开眼,冷声道。“就停这儿。”
扶着秦长安下了马车,白银提着一大包年货,一对主仆去了吴家,刚走两步,就看到云儿一蹦一跳地过来,依旧是一身花棉袄,两条辫在半空中晃悠着,有着真实年纪没有的天真无邪。
“俊猪姐姐!你来找云儿吗?”
“给云儿送年货来了,你大哥呢?”她牵起云儿的手,细细打量,云儿的脸色不错,脸也变得圆乎乎的,看来那个路大娘果真把她养胖了不少。
“大哥困,睡觉觉。云儿就自己跟自己玩啦。”云儿突然想到什么,笑嘻嘻地。“大哥好几天一直在家里,就是不太话,总是喝臭烘烘的药。”
秦长安无奈摇摇头,天真无害不假,但傻姑娘连亲人的病痛都看不出来,吴鸣要她这么懵懂无知一辈,怎么可能是正确的选择呢?!
“你出来的时候,跟你大哥过了吗?”她耐心地询问。
云儿眼底一派纯净,有点懵了,但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缓缓地摇了摇头。
从不远处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嗓音,声音很急,还带着剧烈的咳嗽,似乎藏着很多躁火。
“云儿?我跟你过多少次,不许跑出去!云儿?你在哪里?”
“听见没?你大哥在找你。”
云儿不肯走了,秦长安露出一丝苦笑,这傻姑娘总算还知道她大哥生气了,可惜云儿还比她胖点,力气也不,她用了吃奶的劲,才把云儿拉到自家门口。
门里的男人气得不轻,直呼其名。“明云!你再不回家,是想要被我打手心吗?”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几乎把肺都要咳出来了。
吴鸣好不容易不再咳嗽了,一开门,却险些撞上秦长安,他生生止住脚步,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惊惧和错愕。
下意识地一摸头,头上的锥帽还在,他还暗自松了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哑着嗓问。“郡主,您这是——”
他看到白银手里的一大包年货,有鱼有肉,有鸡鸭,还有一包红色鞭炮,马上明白了,这是送年货来了。
但秦长安堂堂一个郡主,怎么亲自送来了?在外人眼里,这实在太不寻常。
他的心的咯噔一沉。
“白银,把东西拿进去。”她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
明云?这个名字……她到底在哪里听过呢?云儿姓明吗?但她记得,在北漠姓明的人不多,算是个罕见的姓氏。
脑里有什么,一触即发。
明云,官窑的一个烧火丫头,脑坏了,经常闯祸,有一天失踪了,众人发现后报了官府,找了好多天没找到,最后在荷塘里找出了一具泡的发肿的尸体。
明云,是明遥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秦长安的双足定在原地,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她问过龙厉真正的明遥是不是死了,龙厉他没杀明遥,难道他给了这对兄妹全身而退的良机?!摆脱为奴为娼的命运,隐隐于世,甘于当两个普通人。
吴鸣双手无声握紧,感受到秦长安愈发深沉的目光,宛若绳索般捆绑住他,他的内心越是挣扎,绳索越是勒紧的令人窒息。
他从不希望任何人发现那个秘密,但为何此时此刻,却有一点点希望她能察觉到些许端倪?
他的心从未有过的混乱和矛盾。
“你病了,穿的这么单薄就出来,不是找死吗?”她冷着脸问,不等他开口,一把抓住他的手,径自往前走。
跟在身后的白银突然面色一变,眼神略微往上移,随即麻木的面孔又没了任何波澜。
云儿屁颠屁颠地跟在白银身后,那一串大红色的鞭炮,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秦长安把吴鸣往床上一推,重重地关上门,最后的一幕就是白银守在门外,几不可察地转了一下脖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