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瑞闻言微怔。
王爷早已下令将整个七王府戒严,这一两个月,看守刑房的暗卫和前来送饭的丫鬟,都不曾同唐咏诗有过交谈。
当然,自己是个例外。
若非对这唐咏诗存着几分好奇,想弄清此女与严公子是否患上了同一种“怪病”,她或许也不会轻易开口了。
一两个月前,异族还未作乱,故而这唐咏诗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提前晓得的。
如此,那番话倒不像是在凭空杜撰。
唐咏诗一眼就看穿了雨瑞的疑惑,接而又道:“我问你,秦雨缨嫁到七王府后,这里一共死伤过多少人?”
雨瑞从未想过这一问题,自然也就从未算过。
而今细细想来,那无端端死去的柳若儿,还有那险些被打成瘸子的孔钰珂……的确都与王妃娘娘有瓜葛。
这么一想,心中一阵惶恐。
“我此番提醒你,是出于一片好心,不想让你也步那些人的后尘。”唐咏诗说得很是认真。
思及秦雨缨平素宽厚大方的为人,雨瑞仍是有些不信:“这话你怎么不对王爷说?”
“男人都会被她迷惑,可你不同,你同我一样,都是女人。”唐咏诗道。
男人都会被王妃娘娘迷惑?
雨瑞嗤笑一声:“胡说八道也得有个度,当心我将你今日所言一五一十告诉王妃娘娘,到时看你怎么自圆其说。”
唐咏诗脸色丝毫未变:“你以为,待她发觉你知道了她玄女的身份,还能让你活?”
雨瑞嗤之以鼻:“你以为娘娘会跟你一样蛇蝎心肠?”
说着,将饭菜原封不动地端了出去:“看你这般能说会道,饿上个两三日也不会有什么事,今日这饭菜,你便不用吃了。再敢说三道四,看我不饿死你!”
唐咏诗早已前胸贴后背,见她转身就走,那叫一个又气又恨:“愚忠的蠢货,迟早有你好受!”
出了刑房,雨瑞左思右想,决定将此事告诉秦雨缨。
与其信一个满嘴胡言的唐咏诗,还不如开口问一问王妃娘娘,如此,一切不就水落石出了?
有些事,着实不宜憋在心里。
她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来到秦雨缨房中,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王妃娘娘,奴婢方才去了刑房……”
“你去刑房做什么?”秦雨缨正校对着一册账目,闻言略略抬起了头。
如果没记错,雨瑞是府上的大丫鬟,且身兼管家一职,不必做这等送饭倒水的活儿。
“那送饭的春儿告假回乡了,奴婢顶替她一日。”雨瑞答。
秦雨缨心知若只是因为这桩小事,雨瑞不必这般郑重其事来见自己。
“你来找我,是因为那唐咏诗?”
雨瑞点头,心想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王妃娘娘。
她心知自己坏了王爷定下的规矩,低头垂目道:“奴婢见了那唐咏诗,一时不察,与她说了会儿话,请娘娘责罚……”
“你想要什么责罚?”秦雨缨既好气又好笑,“是打板子,还是抽鞭子?”
雨瑞抬起头,忍不住嗔怪:“娘娘,您故意吓唬奴婢……”
秦雨缨撇嘴:“不吓唬吓唬你,你在我面前永远这么生疏。”
其实倒不是生疏,而是雨瑞的礼数太过周全,秦雨缨早已同她说过无数次,有些事无需拘泥于礼节,可她就是不听……
见话题被扯远了,雨瑞言归正传:“娘娘,那唐咏诗方才同奴婢说了一番话,说……说娘娘是玄女,那边境的饥荒、瘟疫和异族的战乱,皆与娘娘有关。”
“哦?”秦雨缨轻挑眉梢,“她还说了什么?”
“她还说要奴婢信她,否则定会被娘娘所害。”雨瑞接而道。
乍一听这席话时,雨瑞还有些怀疑,怀疑秦雨缨这个王妃娘娘,是否真如那唐咏诗所说的一般,是个祸国殃民的灾星。
可有些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她伺候了王妃娘娘将近一年,日常相处的一幕幕从眼前闪过,比区区几句轻飘飘的言语,要实在的多。
“你信了?”秦雨缨问。
“奴婢当然不信。”雨瑞断然摇头。
秦雨缨“嗯”了一声,站起了身。
“娘娘,您要去何处?”雨瑞忙问。
“当然是去刑房,见见那造谣生事之人。”秦雨缨答。
她行在前头,雨瑞紧随其后。
来到刑房时,唐咏诗在缩在一张木凳上闭目眼神,睁开眼看清来人,心里不觉不惊,显然没想到雨瑞竟真会将一切告知秦雨缨。
“听说,那瘟疫、饥荒和战乱,皆是因我而起?”秦雨缨开门见山。
唐咏诗听得讪讪,结结巴巴地反问:“我……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我就知道你不敢承认,果然是一派胡言!”雨瑞冷冷盯着她。
敢说却不敢承认,不是在撒谎是什么?
唐咏诗心里没好气,暗暗将雨瑞骂了不止一遍。
这丫鬟看上去挺聪慧,没想到竟这般的蠢!
当着秦雨缨的面说这些,叫她如何能承认?
“异族与骊国将有战乱,是怎么回事?”秦雨缨接而问。
闻言,唐咏诗脸色一阵僵硬。
秦雨缨将这神色看在眼里,心中早已猜了个十之八九:“是那蔺长冬告诉你的?”
刑房镇守森严,唯独蔺长冬偷偷摸摸来过两次,不是他还能是谁?
“蔺长冬是谁?我从未听说过此人。”唐咏诗压根不肯承认。
“除却战乱,他还同你说了什么?”秦雨缨问。
事关异族,她须得问个清楚。
见唐咏诗不肯开口,她不假思索拿起一旁浸了水的长鞭。
唐咏诗一见那长鞭就忍不住瑟瑟发抖:“你……你想干什么?”
“你不说,我当然只能打你了。”秦雨缨语气平平。
唐咏诗转身想躲,奈何被镣铐困住了双脚,心里恨得不行。
眼看秦雨缨步步逼近,她一咬牙,将一切都说了出来:“那人说,骊国迟早会败于异族之手,我若肯帮他,便是异族的功臣……”
“就这些?”秦雨缨挑眉。
“就……就这些……”唐咏诗瑟瑟发抖道。
秦雨缨并无欺负老弱病残的嗜好,放下了长鞭。
离了刑房,径直出了府,来到了永安街上。
“娘娘,您这是打算去找那蔺长冬?”雨瑞问。
秦雨缨点头:“他的铺子近来如何了?”
“早已没什么生意了。”雨瑞道。
蔺长冬进了一次衙门之后,似乎就不怎么打理铺子里的生意了,那几间原本日进斗金的商铺,而今皆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
来到糕点铺子门口时,店掌柜正伏在账本上呼呼大睡。
“掌柜的?”雨瑞推了推他。
那人抬起头,揉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秦雨缨:“这位姑娘,您想买点儿什么?”
“你们蔺公子呢?”雨瑞问。
“蔺公子?”掌柜的显然是个新来的,闻言一下子没回过神,“哦……您说蔺老板啊?他不在。”
“他在何处?”雨瑞又问。
“这位姑娘,我只是个掌柜的,哪会晓得蔺老板的行踪?您要是想找他,不妨去蔺宅里找,顺带叫他记得我这两个月的工钱结了。”掌柜的道。
看来,蔺长冬已有一阵子没露过面了……
离开糕点铺子,二人来到蔺宅。
门槛上积了不薄不厚的一层灰,秦雨缨看得略微蹙眉。
雨瑞叩门,叩了好一会儿,里头都无甚动静。
“不必叩了,宅子里定是无人。”秦雨缨道。
“既不在铺子里,也不在宅子里,这蔺长冬究竟去了何处?”雨瑞不解。
联想起唐咏诗口中的那句战乱,秦雨缨猜测:“或许是有大事要办,所以先行离去了。”
所谓商人,只是蔺长冬的一层伪装,他的真实身份,是异族王室的血脉。
这一点,她再清楚不过。
“去打听打听,蔺长冬是何时不见踪影的。”她吩咐雨瑞。
雨瑞点了点头,一一叩开了街坊邻里的门。
一番询问之下,才知蔺长冬走了已有大半月了。
“王妃娘娘,此人形迹可疑,是否让王爷调查他一番?”雨瑞提议。
“暂且不必。”秦雨缨摇了摇头。
此事问过雪狐便是,眼下,她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要办……
往那阮家铁匠铺的门边放了几块石子之后,秦雨缨离开永安街,回到了七王府。
不出半个时辰,就来了一个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竹箐。
她与秦雨缨已有一月未见,一开口,却并未寒暄,而是径直问道:“你有何事找我?”
她开门见山,秦雨缨也不绕弯子:“我叫你来,是想请你帮我易容。”
竹箐面色微变。
雨瑞看在眼里,不免有些疑惑。
易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