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江湖术士才会的把戏吗?
这竹箐一直都是这张脸,从未变成过别的模样,王妃娘娘怎晓得她一定就懂易容之术?
“那日牧家别苑着火时,打晕我的分明是个男子。还有那替我打造捕兽笼的阮冰竺,身形和你有八九分相似……若我没猜错,这两个人皆是你易容而成的。”秦雨缨看着竹箐,目光平淡,并无半点咄咄逼人。
竹箐原本紧握的手指,略略松开了几分。
这既是她最为厉害的本事,也是她掩藏最深的秘密之一,原以为三王府彻底覆灭之后,再无人晓得此事,没想到却鬼使神差被秦雨缨发觉……
那陆长鸣先前之所以对她委以重任,就是因为她有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
否则,三王府哪会那般好心,替她养活那年纪尚小的小妹?
哪晓得,这所谓的好心只持续了一年半载就彻底湮灭,连累小妹无辜受牵连,被那贺亦钧做成药人,活活折磨致死……
如果不是因为擅长易容,她也不会被陆长鸣看中,更不会有之后发生的一切。
一想到这,竹箐心里就难受得出奇。
小妹死后,她本想将这易容术带入坟墓里,不料秦雨缨却突然提及。
先前她苦苦找寻贺亦钧,打算报仇雪恨,可惜一直查到后者的行踪,还是秦雨缨出手,才取了那混账的项上人头……
单凭这一点,她就无法拒绝秦雨缨的要求。
“你想易容成什么人?”她问。
“蔺长冬。”秦雨缨道。
蔺长冬?
竹箐对这人有些了解,据说是个异族人,潜伏在京城才短短数月,一直未能掀起什么风浪,也不知秦雨缨这个七王妃为何突然对他起了兴趣。
“你知道此人?”秦雨缨问。
竹箐点了点头:“他先前常来七王府,我自然要仔细调查一番。”
来虽来得多,但能进七王府大门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似乎是因向秦雨缨套近乎套得太过明显,得罪了陆泓琛,被陆泓琛下令不得入内,且还被抓进衙门狠狠杖责过,说起来也是个倒霉人。
“你可知他如今在何处?”秦雨缨又问。
“我不知。”竹箐摇头。
她虽时常留心七王府,但毕竟不是这府里的暗卫,不会在蔺长冬这种无名小卒身上花费太多时间。
殊不知,她眼中的无名小卒,却是挑起异族与骊国战乱的罪魁祸首……
只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雨瑞还是头一次真真切切见识到易容术,待竹箐取了人皮面具过来,她眼睛都快要看直了。
竹箐知雨瑞是秦雨缨的心腹,故而在替后者易容时,并未回避这个小丫鬟。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一个“蔺长冬”就出现在了雨瑞面前,那张脸与蔺长冬无比相似,若是走进糕点铺子里,只怕就连那掌柜都要错认。
脸是像了,身形却丝毫不像。
秦雨缨穿的是一身素色长裙,瞧着很是怪异。
雨瑞拿了几身雪狐的衣裳,伺候秦雨缨换上,又给她梳了个男子法式,左看右看,忍不住啧啧称奇:“王妃娘娘,您若不说话,就真如那蔺长冬一模一样了,就是个子略微矮了些……”
脸能被易容,个子却轻易变不了。
就连小狐狸,都不能随心所欲变幻身形,否则早就变得如陆泓琛一般高大了。
谢过竹箐之后,秦雨缨在院中等了一阵,待到天色暗下,才徐步进了刑房。
一见她,唐咏诗就两眼发亮:“你可算是来了,你先前说的那些,到底还作不作数?”
秦雨缨伸出一指,轻放于唇边。
唐咏诗马上就噤了声,谨慎地环顾四周,担心像上次那般隔墙有耳,被秦雨缨抓个正着。
“你向七王妃透露了多少?”秦雨缨用手指蘸水,在地上的灰尘中写道。
“我……我并未说什么,只说你答应带我出去,旁的一概没有告诉她。”唐咏诗声音压得极小。
秦雨缨静静看着她,不言也不语。
许是那眸光太冰冷,太能穿透人心,唐咏诗打了个哆嗦,不免有些心虚:“她……她今日逼问了我,我不得已说出了异族将与骊国交战的事……若不是她严刑拷打,我是断然不会透露半个字的。”
严刑拷打?
秦雨缨听得有些想笑。
原以为唐咏诗只有当着她的面才会大放厥词,不想在蔺长冬面前也是这般张口就来。
“异族交战之事,你全说了?”她又写道。
“我没说那古籍中记载着排兵布阵的方法,更没说你打算再让辽城、南疆一带瘟疫横行。”唐咏诗答。
瘟疫?
秦雨缨动作微滞,手指不觉僵直了几分。
昏黄的烛火落入她眸中,未能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泛起半点光亮……
唐咏诗并未察觉她的异样,自顾自接而说道:“下册中记载的那瘟疫的方子,可比你们之前用的要厉害得多,找不出解药,那数十万辽军不出一个月就能死得一干二净。到时,你可得信守承诺,将秦雨缨和牧家人都交到我手里,我要让这贱人亲眼看着她的亲人一个个死绝,还有那陆泓琛,他先前不是被下了蛊,病得痛不欲生吗,再让他多病几次也无妨……”
第二百一十四章 迷香
“是吗?”简短的两个字,传入唐咏诗耳中。
她回过神,后知后觉地看向眼前这“蔺长冬”。
不知为何,那双眼睛看起来如此熟悉,就仿佛……曾见过许多次。
加之方才那听似平平无奇的口吻,令她浑身上下忍不住一僵。
这……这哪是蔺长冬,这分明就是……
“你终于认出我来了?”秦雨缨一笑。
那笑容极冷,落进唐咏诗眼里,她不觉胆战心惊:“你……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易容术?”秦雨缨替她说完了那后半句。
唐咏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后背很快就触及了冰冷的墙壁,这才想起自己已无路可躲。
“你打算挑起骊国与异族之间的战乱,还打算向陆泓琛下蛊?”秦雨缨问。
“不……不是我,”唐咏诗急忙摇头。
这种时候,她哪里还顾得上恨秦雨缨,心底只余深深惶恐:“这全是那蔺长冬的主意……”
秦雨缨眸光沉沉:“散布瘟疫和下蛊这两件事是你亲口所言,你难道想说我听错了?”
若这人想对她下手,她无所畏惧,但对陆泓琛下手,无异于触及她的逆鳞。
“我什么都没说……你听错了,定是你听错了……”唐咏诗面色变得古怪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俨然又发起了疯,“你胡说八道冤枉我,我什么都没做……”
“又装疯卖傻?”见状,雨瑞忍不住从暗处出来了,拿起一块烧红的烙铁直接凑到了唐咏诗面前,“再装傻,别怪我不客气!”
唐咏诗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显然被那烙铁吓得不轻:“别杀我,别杀我……”
毕竟已是一个白发老妪,那模样不可谓不可怜。
雨瑞咬咬牙,又将烙铁放下了。
此人如今变成这幅模样,还真叫她有些下不去手。
“娘娘,事关重大,不如还是尽快禀告王爷。”她朝秦雨缨道。
说着,瞪了那瑟缩的唐咏诗一眼。
事情都已打听清楚了,秦雨缨不打算再浪费时间,点点头出了刑房。
将此事转告陆泓琛时,他眉宇间有一丝凝重:“那古籍,为何会与瘟疫扯上关系?”
秦雨缨倒不觉意外:“古籍不仅记载了行医用毒之术,且还蕴藏天文地理,书中有再多秘密也不足为奇。”
只是她有些不解,她读了这么久都未彻底读懂,那唐咏诗又是如何晓得其中奥秘的?
如果真闹出了新的瘟疫,也不知秦瀚森是否有把握,再次研制出治病的药方……
为了不给那蔺长冬可乘之机,陆泓琛叫来杜青,加急往边关送去信件,叮嘱驻守的将士提防异族使用邪术。
这信件自然不是通过各级官员层层传递的,故而无需过皇帝那一关。
“王爷,为免疫情再起难以抵抗,是否派人多往辽城、南疆运送些药草?”杜青提议。
陆泓琛颔首。
言语间,忽有下人来报:“王爷,外头来了个小厮,说是蔺长冬蔺公子派来的。”
“他竟还敢派人过来?”杜青面有怒色。
“他应当还不知唐咏诗已将事情说了出来。”秦雨缨道。
否则,压根不会再叫人来这七王府。
“那小厮还说了什么?”陆泓琛问。
“回王爷的话,那小厮还说,蔺公子曾答应那唐姑娘要救她出去,可看在王妃娘娘的面子上只能食言,为表弥补,此番给唐姑娘带了些点心,希望能让唐姑娘心里好受些。”下人如实禀告。
在这桩事上,蔺长冬倒看似诚实。
“不如让那小厮进来吧。”秦雨缨看向陆泓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