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你,不过生死有命,你也不必在这上头过分耗费心神了。”冯妙说不出缘由,只是隐隐觉得不安,不想跟高清欢有太多牵扯。她总是感觉得到,在他神秘清贵的外表下,是一颗过度危险的内心。
果然,在他起身离去时,冯妙听见他低声说:“我从来不信什么天命。”
这一年的闰月里,广渠殿高充容,生下了拓跋宏的第二个孩子,是个足月出生、健康可爱的男婴。民间传说,闰月出生的孩子,无法通过紫薇星推算命运,所以一生要么青云直上,如蛟龙出海,要么颠簸流离,断绝亲缘。
可在皇家,这是少年天子冠礼后择选的妃嫔里,第一个出生的子嗣。年幼的皇子还不能封王,可拓跋宏却下令大赦天下,减免一成的赋税,庆贺幼子出生,并亲自给他取名为恪。据说孩子出生时十分凶险,高照容差点因此丢了性命。拓跋宏一连三晚留宿在广渠殿,亲手照料昏迷的高照容,又进她为修仪,等身子恢复过来,再行册封礼。
不知道是皇上有意如此,还是高兴得忘记了,高照容晋封为九嫔至今,还一直没有封号。虽说大魏后宫并不像南朝那么等级森严,前几任皇帝在位时,也曾经有过妃嫔晋到了三夫人的位份,还终身没有封号的先例。可皇上一向喜爱高照容,不顾她在佛前发愿祈福,硬要纳进后宫为妃,又对她的孩子如此重视,却迟迟不给封号,未免有些奇怪。
有人说,皇上传旨大赦天下,分明就是庆贺太子出生才有的仪制。可也有人说,生母没有封号,皇次子的出身就永远压不过皇长子去。原本准备了厚礼,要去结交高氏的朝臣们,琢磨不透皇帝的态度,又悄悄削减了礼单。
皇次子的满月宴,更是极其奢华隆重。不但在扶摇阁宴请百官,还邀请了南朝和北地部族的使节。柔然部受罗部真可汗,专门派了自己的幼弟,为皇次子送上贺礼。除去金银器皿、牛羊马匹外,使者还特意带来了纯白玉瓶里盛着的一瓶水,指明是受罗部真可汗送给六公主拓跋瑶的。
自从下嫁给刘承绪,拓跋瑶就很少在宫廷宴会上露面,这支盛着水的玉瓶,就由拓跋宏代为收下,转交给拓跋瑶。柔然使者躬身对拓跋宏说:“可汗还有几句话,想转告给六公主。这玉瓶里的水,是来自柔然天湖的,可汗今年带着十名勇士,亲自前往天湖朝圣,取回了这瓶水。可汗说,能用天湖水沐浴的人,可以洗去一切烦恼不幸,若是公主需要,可汗可以年年为公主取来天湖水。”
一句话说得人人变了脸色,天湖远在极北之地,长年冰雪封冻,人迹罕至。受罗部真可汗只带十名亲随,就能从深入天湖取回水来,这份勇猛坚毅,就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这份礼物,与其说是在昭告受罗部真可汗对大魏六公主的情意,倒不如说,是在昭示柔然的武力。
拓跋宏神色如常地接过那盛水的玉瓶,笑得越发和煦:“请转告受罗部真可汗,朕替六妹和六妹婿,谢过可汗的深情厚谊。”柔然使者刚刚露出几分得意神色,拓跋宏又说:“听说天湖四季冰封,天地一片雪白,朕有生之年,也想去看一看。不过朕没有可汗孤身前去的勇气,恐怕要带上十万大军,才敢上路。到时候经过可汗门前,不知道能不能跟可汗共饮一杯酒呢。”
这下才轮到柔然使者的脸色青白难看,一时却又想不出话来反驳,只能悻悻退下。
满月宴过后,宫中又开始私下流传,说皇次子出生那天,高照容梦见有太阳落进广渠殿内,她四下躲避,却被那太阳一直追在身后。避无可避之间,那太阳忽然化作一条金色的小龙,钻进她的腹中。高照容又慌又怕,从梦中惊醒,紧接着就腹痛起来,当天就生下了皇次子。
自从高照容有孕,广渠殿就怪事不断、流言四起。虽然有太皇太后的严令,宫人不敢大肆谈论,可还是忍不住私下议论猜测,这位皇次子出生,还真是一波三折。谁也不敢把后半句话说出来,历朝历代的圣明天子,出生时都有些天生的异象。
广渠殿炙手可热,冯妙也不去赶这个热闹,等到一波又一波看望皇次子的人,都去过了,她才挑了个安宁的日子,去看高照容。皇次子拓跋恪被放在小摇车里,宫女春桐用一条缎带束着一个套着东珠的镂空银球,摇来晃去地逗着他玩。
☆、138、千山映雪(一)
拓跋恪的五官轮廓,融合了拓跋宏与高照容两人的特点。眼睛里被乌黑瞳仁占据了大半,只定定地盯着摇车前来来往往的人看,既不哭闹,也不怕生人。小孩子的下颔,曲线圆润柔软,轮廓分明的嘴唇,微微张着,很讨人喜欢。
冯妙坐在摇车边上,贪婪地看着里面的小孩子。这孩子的父母都相貌不俗,长大了一定很漂亮。要是她也可以有这样一个孩子,像她也好,像拓跋宏也好,她都会一心一意爱到骨子里去。
春桐见她只在一边看,笑着说:“娘娘要是高兴,就抱一抱吧,咱们小皇子也不认生呢,谁抱都肯的。”
冯妙只是摇头,这孩子现在像眼珠子一样金贵,要是在她手里有个什么磕碰,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春桐把手里系着小球的缎带递过来:“要不娘娘就拿这个逗逗小皇子吧,奴婢去给娘娘拿些点心过来。”
小球一晃,里面的东珠就撞在球壁上,发出细微却清脆的声响。冯妙拿着缎带一摇,拓跋恪的眼睛,就跟着那球转来转去,明明想要那球来玩,却不像其他小孩子那样,伸手来抓,或者哭叫吵闹。他只用一双眼睛盯着那球看,看到人心软成一滩水。
冯妙把银球放进他手里,缎带另外一边还系在自己手指上。拓跋恪的小手还抓不住银球,直打滑,他也不急,只是一下一下反复地抓,直到用手掌把银球按在小褥子上才罢休。这副样子,像足了他的父亲。
皇子虽然健康无虞,高照容的身体却元气大伤,一直躺在床上,连起身都不能。冯妙把银球提起来,绑在摇车一头,让那小球随着摇车缓缓摆动。她又从腕子上取下一对暖玉镯子,放在一边的桌案上:“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东西拿着给小皇子玩吧。”
高照容虚弱地开口:“姐姐能来,就是恪儿的福气了,还提什么礼物呢。要不是姐姐,恪儿哪能留到今天……”
恪儿……冯妙微微一怔,真是个好名字,恭敬谨慎,是一个父亲能给与幼子的最好祝福。如果她有孩子,皇上会赐个什么样的名字?这念头才一转,冯妙心口就漫上一层苦涩,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有孩子,还谈什么名字。
“姐姐好好休息就是,不要为这些琐事挂心。”冯妙坐到床榻边,见高照容果然清减了不少,但肤色雪白,不施脂粉,反倒更加惹人爱怜。
高照容幽幽地开口:“我知道姐姐为了广渠殿的事,受了禁足的委屈。我那时应该替姐姐说几句话,可我一直病着……”
冯妙原本也没打算跟她提起这事,反倒安慰她:“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不过是禁足几天,把事情查清楚而已。”她心里想着高照容之前说过的话,握着她的手问:“姐姐最近,还会时常噩梦么,有没有再梦见林姐姐。”
奶娘还坐在旁边,一帘之隔就是太医署派来的医女。高照容轻轻叹了口气:“那几天的噩梦可真吓人,不过高大人来驱邪之后,就没有再做过噩梦了。可我心里总还是不安,林姐姐被野兽撕咬的样子,好像还在我眼前,一闭上眼睛就看得见。”说完这话,她好像又疲劳又害怕似的,果真闭上了眼睛。
冯妙知道她担心隔墙有耳,不肯再多说了,略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她反复思索,还是不能明白高照容话中的深意。
这年冬天的雪,下得特别大,平城附近的几处山岭,都已近被大雪封住。平城附近的农户,春夏时耕种、养蚕,到了冬天,富裕些的还能有些存粮,普通人家就只能靠进山打猎拾柴过活。大雪断了他们的生路,一时间出现了不少饥民。
可宗室贵戚却个个兴奋,这样的大雪,正适合封山围猎。几位宗室亲王,一起向拓跋宏请求,由天子到平城以东的方山去狩猎。拓跋鲜卑一贯重视骑射围猎,拓跋宏亲政以来,还没有亲自出游巡狩过,此时正是好时机。
只有内秘书令李冲坚决反对,认为此时出游围猎,劳民伤财不说,还会让百姓觉得,皇上只顾玩乐,毫不关心农户的苦楚。李冲是汉人,即使平日受太皇太后和皇上的信任,在朝堂上说话,仍旧没什么份量。几位宗室亲王抬出祖宗规矩来压人,只要他再多说,就要给他扣上个对拓跋先祖不敬的罪名。
李冲也是个硬脾气,当场就脱了官帽、朝服,把太皇太后历年赏赐的东西,用牛车运到宫门外,要辞官回家。最终还是始平王拓跋勰出来打圆场,提议围猎照旧举行,但是把打来的猎物,全都分发给周围的农户,进山之前,以天子之名向沿途的农户施粥。
始平王拓跋勰,既是李冲的准女婿,又是拓跋氏出身尊贵的亲王。这话由他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两边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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