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容低垂着眼帘说:“刚才是照容向太皇太后问安,这会儿是恪儿向太祖母和皇兄问安,这是恪儿该守的礼节,不能因为他年纪小就乱了礼数。”她的姿态恭谨谦卑,表明了自己的孩子,不会越过皇长子去。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对春桐说:“扶你家主子起来吧。”接着又问:“刚才这么热闹,是在笑什么呢?”
高照容坐回冯妙旁边,把拓跋恪往她怀中一送,笑着对太皇太后说:“恪儿这孩子顽皮得很,非要冯姐姐抱,照容正怕他揉皱了冯姐姐的衣裳呢。”
见话头说到自己身上,冯妙也笑着接口过去:“今天原本就是要聚在一起热闹,一件衣裳值什么呢?我倒喜欢恪儿这孩子,跟他的皇兄刚出生那会儿一样,都是最乖巧懂事的孩子。”
太皇太后还在跟前,夸奖皇次子,总不能越过了皇长子去,只说跟皇长子这么大的时候一个样,是万万错不了的。冯妙抬头看了一眼皇长子,一岁多的孩子,应该已经能走路了,却还要人抱着,眼神盯着手指,并不像拓跋恪那么灵动讨喜。他的五官其实也很好看,却隐隐带着一股粗犷之气。冯妙暗自叹息,林琅那样一个柔婉秀致的美人,生出来的孩子却一点也不像她。
才刚坐了一会儿,拓跋恪又挥舞着小手,往冯妙身上攀过来,依依呀呀地非要她抱不可。高照容笑着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昨天连皇上要抱都不肯呢。”
两个人都拗不过一个小孩子,冯妙只好伸手把他接过来,抱在怀里轻轻地摇晃。小孩子的身体柔软温热,才一入怀,冯妙就紧紧搂住,生怕他乱动有个什么磕碰。拓跋恪的小手,在冯妙衣襟上不停地揉搓,最后干脆把整个脸都贴在她胸前。
因为有小孩子在,话题自然就说到小孩子身上去了。冯清和卢清然都是心气高的,看见别人得子,心里不舒服,都闭着嘴不说话。没有了她们两人夹枪带棒,其他人倒是说笑得十分和乐。
太皇太后对拓跋宏说到:“宏儿,如今你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宫里这些妃嫔,哀家看着也都是好的,家世出身、模样性格,个个精挑细选。不如趁着眼下的节气,再进些位份吧。后宫总该有人主事,哀家精神又不济,中宫一直空悬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拓跋宏应道:“祖母说的是,孙儿在想,如今九嫔之位上,只有照容一个,不如先补了嫔位的人上来,日后再慢慢地进到夫人、昭仪、皇后上去。”
说到位份一事,妃嫔们都不好接口,太皇太后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你只管去安排就是,不管进谁的位份,总归还是要你喜欢的才行。”
略顿了顿,太皇太后又说:“恂儿也一岁多了,哀家还有一件事,想跟皇帝商议着办。”
妃嫔们越发不敢开口接话,却都屏息凝神听着。人人都知道,太皇太后把皇长子养在自己膝下,便是有意立他做太子,可看皇上的意思,显然更钟爱皇次子拓跋恪。
“上次哀家带恂儿回来,原本是为了照料恂儿的病,如今恂儿的病已经好了,哀家倒舍不得叫他搬回去了,不如就让他留在奉仪殿吧,也可以给哀家解解闷。”太皇太后不急不慢地说着,眼睛只落在皇长子身上,“哀家还想,给恂儿请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早早教导他,皇帝觉得如何?”
☆、147、暖室同春(二)
“太皇太后肯亲自养育恂儿,是恂儿的福气,朕怎么会反对呢,”拓跋宏容色诚恳,“恂儿能得太皇太后教诲,朕也对得起她的母后了。”提到贞皇后林琅,拓跋宏的语气间带了几分淡淡的哀戚愁绪,奉仪殿内有片刻令人难耐的寂静。贞皇后近来越发成了拓跋宏的禁忌,宫嫔们都不敢在他面前随意提起。
但这寂静很快就被拓跋宏的笑语声遮掩过去,他远远地看着皇长子拓跋恂:“朕幼年时,祖母也早早为朕请了老师,教导朕读书习字。不知祖母想请何人做恂儿的老师?”
太皇太后的语调,平静得就跟从前每一次问安时一样:“内秘书令李冲,就是个合适的人选。”
包括冯清在内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把玩着手里的物件。内秘书令李冲与太皇太后之间那点儿事,在平城已经是公开的秘密。李冲时常出入奉仪殿不说,宫中更有传言说,若是某处废弃宫室外,挂着五色珠帘,便是太皇太后与李大人在私尝云雨,要远远地避开了才好。曾经有新来的小宫女不知道规矩,冒冒失失地闯了进去,当天晚上就七窍流血,被一张草席裹着,丢出宫去了。
内秘书令负责在禁宫与明堂之间通传诏令,他能教导皇子的,自然就是帝王御下之术了。
拓跋宏向着皇长子的方向招手,崔姑姑立刻抱着幼儿上前几步,递到皇上跟前。拓跋宏伸手想要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拓跋恂却猛地把头一扭,搂住了崔姑姑的脖子,避开了他的手。
崔姑姑有些尴尬,赶忙打着圆场说:“皇长子原本在睡下午觉,因为各宫娘娘都来了,奴婢才把他叫醒了换衣裳,恐怕这会儿还困着呢。”
拓跋宏却好像丝毫不介意,笑笑说:“有劳祖母和姑姑平日费心照料,内秘书令李大人博闻强识,人又刚直不阿,就叫他来做恂儿的老师吧。”
此时宫女刚好送了玫瑰豆沙馅儿的汤圆上来,众人吃了汤圆,又陪着太皇太后说笑了几句,就各自散了。
奉仪殿内,暖香依旧氤氲袅袅地从缠枝莲纹香炉里散出来,气氛却忽然冷清了下来。
太皇太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锦心,你说哀家是不是做错了?”
已经许多年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崔姑姑先是一愣,接着才恭顺地答话:“太皇太后总是考虑得深远些。”
太皇太后脱下二寸多长的护甲,抬手揉着额角:“哀家已经顾不得什么天长日久了,他已经一个多月不来奉仪殿了,哀家不过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她忽然发出一声冷笑:“只怕人人都以为哀家筹谋深远,想要借助内秘书令的声威,来替皇长子铺路。谁能相信……哀家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不过想有个人,能陪着说几句话,夜里不那么冷清难熬罢了……”
崔姑姑听得心头难过,太皇太后以铁血手腕,扶持两代年幼的帝王坐稳龙椅,内诛逆臣,外抚敌国,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忘了,她在做这些事时,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子而已。
“锦心,”太皇太后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一丝恐惧,“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当年上阳殿那桩事?哀家不是有意的,可哀家没有办法……那些人伪造了文成皇帝的遗诏,要哀家殉葬……”
崔姑姑把皇长子抱进内殿,这才返回太皇太后身边,跪在她脚下一字一句地说:“太皇太后不要多虑,李大人性情耿直,要是知道了什么,一定会直接来向太皇太后求证的。”她顿一顿,接着说:“太皇太后,您要做平常人做不成的大事,自然也要承受平常人不必承受的孤独寂寞。他们不能理解您,是因为他们永远做不到像您一样……”
正月过后,拓跋宏果然下旨,给妃嫔更定位份。高照容育有皇子,进为正二品淑仪。崔岸芷一向为人老实持重,虽然不怎么得拓跋宏喜爱,却也进了正二品淑华。冯清打理内六局事务,并没出过什么错处,也算有功劳,进了从二品修媛。虽说比高照容和崔岸芷还是低了些,可毕竟也是位列九嫔了,又越过了冯妙,也算是件喜事。
郑柔嘉封了正四品令仪,袁缨月顺次进了从四品芳仪,王琬封了从五品良信。其余不得圣宠的娘子们,也各自正了位份。就连李含真、李弄玉,也各自封了从三品女史和从四品中才人,在崇光宫耳房侍奉笔墨。
惟一令人不解的是,原本很受拓跋宏喜爱的冯妙,这一次却没能进得位份。反倒是那位体弱到连侍寝都不能的冯家三小姐,直接封了从四品芳仪,还另拨了凝霜殿给她居住。
忍冬忿忿不平,有些埋怨皇上偏心,只是不敢明说。冯妙自己却毫不在意,上元节那天的汤圆,似乎还含在嘴里一般,唇齿生香。此时没有人注意她,也是好事,可以静下心来,继续整理古籍,每到旬日,还能悄悄地去知学里。
惟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替弟弟争个爵位,可一想到每十天就能见弟弟一面,有没有爵位,似乎也不是那么要紧了。
这一天快雪初晴,冯妙叫忍冬拿着华音殿里的几本书,去知学里换新的来。忍冬刚走,门口当值的小太监就来通报:“冯芳仪娘娘来了。”
冯妙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是三妹妹冯滢,赶紧叫人请她进来,又叫小顺子去准备暖身子的姜茶来。
小顺子应声去了,冯滢见殿内再没有旁人,忽然跪在冯妙面前,伏在她膝上流泪:“姐姐,你救救我吧,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冯妙知道她说的仍然是上回那件事,理着她的头发,让她把心里的惊怕都哭出来,才劝慰道:“别怕,眼下不是还没有别人知道……”
“姐姐想必已经听说了,皇上曾经来过顺和殿,要我侍奉他过夜,”冯滢抽噎着说,“我怕极了,只能在沐浴的时候,重重滑了一跤,才算躲了过去。可皇上是极精明的人,要是再有下次,我恐怕就躲不过了……”
相似小说推荐
-
独宠娇后 (琉玥) 火星小说网VIP完结丰富的人生经历告诉周云娘:低调是王道,有空间也绝不能显摆,扮猪吃虎才是生存之道。九五至尊...
-
重生之名门贵女有毒 (花惜) 云起书院VIP2018-04-30完结本应是木府嫡女,荣耀加身!却被继母算计,继妹欺负!到死了才知道,原来这一切早已经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