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弦歌看着清思惨白的脸色,一时间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便失去了在此纠缠的兴趣,她松开清思,看了一眼周围的学子们,缓缓开口道:“没想到家中婢女竟还有这等冤屈,是我没能及时察觉倒叫诸位见笑了,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如咱们就一同移步刑部如何?”
然而杜芸并不安生,她因为和傅弦玉之间的嫌隙连带着傅弦歌也看不顺眼,而在两人的身份上,傅弦歌也不过是能仗着礼数一事上拿捏拿捏她罢了,毕竟论实质上的名望,当今皇后的亲侄女、大儒杜如的嫡孙女与傅远山的私生女比起来,傅弦歌还是要吃亏。
因此她很快便忘记了方才的教训,重新趾高气扬起来:“沐阳郡主的意思是你并不知道你这婢女的冤屈了。”
傅弦歌一脸无辜:“杜姑娘难不成知道?”
杜芸被傅弦歌的话说的一噎,旋即又嘲讽道:“郡主的贴身婢女,竟然连身世都不好好查查,谁会相信?”
“如此看来杜姑娘是将父母赐下之人都彻查了一番,如此小心谨慎,沐阳受教了。”
“傅弦歌!你什么意思?”
“杜姑娘,”傅弦歌打断了杜芸的话,含笑看着她:“我方才得知我这婢女的身世,心中正悲痛不已,只一心想要还她一个公道,这才是现下最要紧之事对吧?”
杜芸刚出来时便句句扣紧傅弦歌漠视贴身婢女之冤情,如今却是由她横生阻拦,这自相矛盾来得太快,杜芸一时间气得满脸通红。
傅弦歌倒像是全然未觉一般看向清思:“不知姑娘出身,倒是我的过错,既然你要替母伸冤,我远在金陵也不便助你,便许你一个自由身吧,你自去刑部报了案,我会命人将你的户籍改回来,自此也算是了却一场缘分。”
“郡主……”
“说了这许多还未知姑娘姓名,不知姑娘是否方便告知?”
傅弦歌不瘟不火,让清思完全愣住了,傅弦歌话里的意思她如何不知,不过是因为想要和她撇清关心,告诉所有人之所以会出现这一场闹剧既不是因为她苛待下人而让贴身婢女都不相信自己,也不是因为沐阳郡主为人冷漠不愿出手相助,她只是……全然不知罢了。
所有的一切是因为清思遭逢大变,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孤注一掷!
看着傅弦歌平静的眼神,清和恍然明白,走出这一步,她就再也没有了后路,什么效忠誓言统统作废。
“我、我叫陈思思。”
清思垂下眸子,说出这句话来,傅弦歌亲昵地拉过她的手:“陈姑娘能在那样的情况下逃离虎穴,必定是得上苍眷顾之人,希望姑娘记得我在宫中与你说过的话,日后便好自为之吧。”
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是傻子。
清思猛地看向傅弦歌,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傅弦歌却继续道:“你若是需要帮助,我便让清和陪着你去一趟刑部,毕竟你家的事旁人也不便掺和,我跟着过去反而不好,姑娘不会介意吧?”
傅弦歌春风化雨的态度即便是与平常相比都太不同寻常,清和看着好一阵的难受,却没有任何办法。
为人主者,能做到傅弦歌这一步已经委实不易,清思这是当着天下文人的面打了傅弦歌一个巴掌,然而沐阳郡主却始终如沐春风,对比杜芸更是胜过不止一点点,硬生生将这对她不利的局面变成了关于她仁至义尽之举的传颂。
至于陪同她去刑部?莫要开玩笑,郡主千金之体,怎能抛头露面,刑部尚书便是郡主的父亲,郡主若是要关照还不必做这表面功夫,这才是不求名利啊……
直到傅弦歌离开四海居,学子们仍旧是议论纷纷,只不过是其中少了许多对傅弦歌的非议,随后不知由谁牵头,一行人义愤填膺地簇拥着去了刑部,势要替此孤女讨回公道。
而这一切已然已经和傅弦歌无关,花架后隔开的隔间里关子瑾转了转手中茶盏,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沁儿当真是结识了一位妙人。”
沐阳郡主府就在蒲昌路尽头,傅弦歌却并没有往那里去,清和担忧地跟在她身侧,虽然傅弦歌说了要让她去陪着陈思思,可那种事情随便一个小厮奴仆都做得,谁也不会当真。
“清和,我想吃栗子糕。”
“郡主……”
傅弦歌抚慰地对她笑了笑,半撒娇道:“若是会了府里,嬷嬷定不许我吃的,你帮我去买些如何?我便在这里等你。”
清和犹豫地看了她半晌,最终还是转身走了,直到清和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忙碌的大街上因为去围观了一场旷世奇冤而显得有些空荡,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像普通人一样的沐阳郡主,傅弦歌这才缓缓开口:“你何时也学会偷偷摸摸的行事了?”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无妄之灾
“清和,你怎么会在这里?”
清容原本今日要带着天冬去进一批玉石,谁知正巧撞见了清和,见她一脸的忧心忡忡,却没见傅弦歌的身影,一时间有些疑惑。
见是清容,清和便将此事原委一一说了,随后又道:“清……陈思思此事做的欠妥当,但也不是什么大事。郡主却明显不对劲儿,这……”
“哎呀,你糊涂啊!”清容一听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赶紧拉着清和走:“郡主现在在哪里,你快带我过去。”
清和被她扯得一个踉跄,却也被她的反应吓到了,也没顾得上说什么,下意识地就快步将清容领着往回走:“就在前面拐角,怎么了这是?”
“诶诶欸,姑娘,您的糕……”
“老丈,这是银子,不用找了。”好歹有一个天冬记得称栗子糕这件事,也没看究竟拿了多少银子,接过老丈的栗子糕便追了上去,却见清和与清容二人突然站住不动了,险些没刹住脚装上去。
“掌柜的,姑娘,这是怎么了?”
清和不敢置信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拐角,脸色有些发白。
“怎么回事?郡主呢?”
“我……刚才还在这儿的呀。”清和呆呆地看着清容,随后又反应过来,冲出去几步慌张地喊起来:“郡主?郡主你在哪儿……唔唔……”
“你先别声张,郡主身边是跟着言先生的,不会有事。”
清容一句话点明其中关键,见清和终于冷静下来一点这才松开了捂住她的手:“她方才分明就是故意要甩开你,情况应当是在掌控之中,即便是有什么意外你我也不应该先乱了阵脚,郡主失踪不是一件小事,且先不要声张。”
“是是是。”清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清容说的有道理,然后又六神无主地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你先回傅府,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我回千川阁联系世隐。”
清容是傅弦歌一手提拔的,遇到事情往往比清和要镇定,尤其是对于此时的情景,她所猜测的更是与事实相差无几。
穿过蒲昌路拐角的巷子,再转上几个弯,推开一道毫不显眼的小门,里面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傅弦歌此时便站在这里,冷眼看着坐在面前的萧挽风。
她最近,与这位爷相遇的次数似乎是多了些……
“越州汉中府距离南阳不比金陵近,世子爷消息如此灵通,想来这些年世子爷是过于谦虚了。”
萧挽风不说话,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冷着脸的傅弦歌,原本因为陈思思一事的意外他对傅弦歌颇有些歉疚,却不曾想能见到她这样的一面,顿时起了兴趣,那一点点歉疚便被抛诸了脑外,这样的傅弦歌可比那无懈可击的沐阳郡主有意思多了。
“萧世子不打算解释些什么?”
“你既然和本世子来到了这里,心中必定有多定论,还需要本世子说什么?”他一手撑着脑袋,继续说道:“不过本世子倒是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此事是我安排的?”
傅弦歌并不是一个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的人,闻言眉头一皱,正要说话,萧挽风却抢着说道:“本世子与你无冤无仇,从某方面来说,我还帮过你几次,为何偏偏此次要不顾你名声给你安排这么一出?”
这本是傅弦歌该质问萧挽风的话,如今被他抢了白,倒是叫傅弦歌噎了一下,萧世子的无赖,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我可当不起世子爷的帮助……”傅弦歌意有所指地看了他一眼,心中一股郁郁之气总不得排解,忍了忍还是说道:“我只是不明白,陈思思进来傅府是世子有意安排还是纯属意外,左右已经被算计了一次,我总要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世子还是受了一次无妄之灾。”
这一次萧挽风倒是没有反驳,坦然承认了陈思思是自己安排的人,并且从头到尾细细地讲了一遍自己是如何发现陈思思此人,是如何暗示她金陵官官相护、她若是想要伸冤句必定要有靠得住的关系,又是如何告诉她傅弦歌便是这个关系的。
末了,萧挽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可并非是本世子算计你,上四海居喊冤是她自己的主意,这样算来,你这还是运气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