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清思的一场自作主张倒是将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傅弦歌脸上的表情不过瞬间便闪了过去,胥陌明显不善言辞,很快便被另一名学子说得哑口无言,只会一个劲儿地说“事实尚无定论”,反倒是其他人因为胥陌的一番话反应了过来,一时间帮傅弦歌说话的人竟然渐渐多了起来——春闱在即,于此时得罪一个如日中天的沐阳郡主与刑部尚书明显并不理智。即便是日后入了官场,傅远山官居二品,他们便是有天大的机缘,再来十年都不一定能混到这个位子上,为此得罪傅府,呵……
傅弦歌不管这些人是真的觉得她此事无关,还是想要借此向傅府示好,亦或是更深的动机,原本她想要立即下楼堵住悠悠众口的打算却是暂时搁置了——如今情势未明,她倒是有了一丝旁观的意思,直到一道嘲讽声传来。
“以沐阳郡主的身份替你伸冤不过是动动嘴的事情,却没想到,原来她对待贴身的婢女都这样无情啊……”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宫外的规矩
顺着说话之人望去,傅弦歌不由得笑了出来,竟还是个熟人——当朝左相地嫡孙女杜芸!
今日不知是什么风把杜姑娘吹到了这四海居,迎面便抓住了沐阳郡主的小辫子,当即便没忍住开了口,在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怎么你家主子竟然连脸面都不顾了,让你这……贴身婢女亲自出来喊冤么?”傅弦歌自问并未得罪杜芸,因此对于她的为难感到十分莫名,顾蓁蓁看向她的眼神却写满了看好戏的意味,就在傅弦歌正欲开口询问时,那杜芸似有所感一般想楼上望来,正巧与傅弦歌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郡主的父亲便是刑部尚书,为一个小丫鬟伸冤罢了,也难为郡主舍远求近,这是……郡主不相信傅大人?”
“杜姑娘开玩笑了,办案之事我等妇孺可并不明白,只瞧着便觉得困难重重了,哪里谈得上相信谁呢。不过我如今到金陵也已经有了半年,听说不少父亲的事迹,想必他手下定是没有冤假错案的。”
傅弦歌的露面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有人义愤填膺,也有人低着头企盼方才的污言秽语并未被她听见,有人却是已经猜测了诸多前因后果,大厅中一时间议论纷纷。
关沁儿没想到傅弦歌不过是露个面就造成了这幅景象,歉意地看向她,却又听见顾蓁蓁说道:“唉,沐阳郡主处处维护傅大人,那日在宫门外也对傅夫人与嫡姐敬重有加,却不想与贴身之人却不亲近。”
傅弦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顾蓁蓁,见她仍旧是一副不屑的样子,目光放在杜芸身上,扬声道:“我祖父总说杜丞相学富五车,门生无数,单围棋一样便称得上是国之圣手,可惜我等生错了年代无缘得见,但杜姑娘是丞相的掌中宝,想必是见识过不少,怎么今日也来了这四海居?”
方才杜芸讥讽傅弦歌舍近求远,顾蓁蓁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人,只不过敢当堂讥讽杜如空有其名,顾蓁蓁也算得上是大晟头一份了。
因为她这一句话,顿时又是一阵喧嚣,傅弦歌却没在乎下面的议论纷纷,而是对顾蓁蓁认真道了谢:“多谢顾姑娘提醒。”
“我提醒了你什么?”
傅弦歌一笑,并不答话,又对关沁儿说道:“如今这情况我似乎是必定要下去一趟了,就先失陪,今日扰了诸位的兴致,实在是对不住。”
关沁儿与她又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便差人送她下去,傅弦歌离开包厢借着房门关上之前的缝隙,看了里面三人一眼,并不再多说,在小厮的引路中下了楼。
“本郡主听闻我家的小丫鬟受了天大的冤屈,一时间吃了好大的一惊,怎么竟然连杜姑娘都明白了其中关键,独独瞒着我一人?”
或许是她头上顶着的“沐阳郡主”四字当时确实是金光闪闪,傅弦歌一下楼便得到了一条人群自觉分开的道路,傅弦歌冷冷地看向清思,却对于她的一脸震惊视若无物。
“这是怎么了?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值得你这样向外人告状都不告诉我,嗯?”
傅弦歌甚至亲自将清思扶了起来,最后一个字吐出得实在算得上温柔,只是她表情之中却没有半点安抚之意,让清思半晌回不过神来,直到傅弦歌在她冰凉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后才终于意识到错在哪里,惊慌地看向傅弦歌,应着头皮答道:“我……奴婢自作主张,还请主子责罚。”
她不该认为来四海居会引起更大的轰动,她选择了这样的方式,等同于对傅弦歌的背叛!
“如此血海深仇,清思姑娘不过是想要伸冤罢了,怎么还要认罪?难不成郡主竟是这样欺压奴仆的么?”
若是杜芸稍稍聪明些,便不会在傅弦歌话里话外说清思勾结外人叛主构陷的时候接这句话,然而就她与薛姝傅弦玉争辩的情况来看,显然她没有这样的聪明。
于是傅弦歌的目光终于从清思身上移开,淡淡地看着杜芸:“本郡主初入宫中,许多规矩还不明白,便常常向皇后娘娘请教,娘娘说本郡主乃朝廷二品郡主,宫中妃位以下妃嫔见了本郡主都是要行礼的,如今到了宫外似乎并非如此,正巧杜姑娘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应该更懂得这宫外的规矩,不如今日便也教教本郡主如何?”
傅弦歌说起话来不紧不慢,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之事,此言一出大厅之中却瞬间静了下来,旋即便响起一片“参见沐阳郡主”的声音,杜芸身边的下丫鬟也明显听出了其中凶险,脸色刷白地跪了下来,一边胆战心惊地替杜芸赔不是:“郡主言重了,我们姑娘不过是关心郡主身边之人,关心则乱在,这才忘了规矩,还请郡主恕罪啊。”
“沐阳郡主气派倒是大。”楼上的顾蓁蓁见了下面的情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方才不过是稍稍提醒一番傅弦歌为何杜芸会针对她,却没想到她出手竟如此简单粗暴。
关沁儿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把她往回拉了一点:“你别往外凑了,一会儿叫你表哥见着又要说你了。”
顾蓁蓁看了一眼楼下一个花架,没再反驳关沁儿,再次饶有兴致地看这场闹剧。
只见傅弦歌对于众人的跪拜似乎恍然畏惧,整个大厅就只剩下一个杜芸脸色难看地与她对视,满脸不甘,就在众人战战兢兢不知沐阳郡主要做什么的时候,傅弦歌终于开口了。
她长叹了一口气,不怎么在意地转过身去扶清思:“罢了,杜姑娘连我身边的人都查得这样清楚,想必平日里杜丞相给了姑娘不少好东西,看不上我这个来历不明的郡主也是正常,你们也都起来吧。”
然而此话并不能安慰众人,并且不负所望地换来了一阵胆战心惊,杜芸紧咬着牙齿盯着傅弦歌,终于是在她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前不甘愿地跪了下来:“臣女,见过沐阳郡主。”
那语气不像是拜见,反倒是想把傅弦歌拆成一块块地嚼了,然而傅弦歌也不是要让杜芸心甘情愿,没什么感触地将清思扶了起来:“杜姑娘不必多礼,说起来本郡主还要感谢你替我这小婢女伸冤呢,连远在越州的事情杜姑娘都知道,想必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从一开始,傅弦歌或许只是暗指杜芸越俎代庖意图不轨,可如今提到越州,却是已经触及到了政治利益,杜丞相是朝廷一品大员不错,可连越州知州都不知之事,杜丞相却了如指掌,他在那么远地地方安排人手做什么?他杜如意欲何为?!
杜芸即便是再蠢也听得出这其中的意思,然而这样的罪名并非是傅弦歌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便能成真的,杜芸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忍着心中怒气说道:“郡主说笑了,我父亲安安稳稳地在金陵为官,怎么会知道越州之事?我也不过是方才听说清思之话后出言相助的。”
“原来如此。”傅弦歌仿佛真事实随口一提般应了一声,又让其余人都起来,随后才自言自语般嘟囔了一句:“依照大晟律法,即便犯者罪恶滔天,也要顾及伦理纲常,妻告夫者刑,子告父者死,这样惊天的案子,仅凭一人就能妄下定论,我还以为杜姑娘知道呢。”
话音不大,但是也绝对不小,离得近些的人足够听清楚了,杜芸的脸色十分难看,清思脸上却已经退去了最后一丝血迹,她……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她家的冤案已经被清理了?!
不、不可能!
陈家十几口,怎么可能消除痕迹?她这么说……
理智上清思极不愿意相信傅弦歌能够抹除掉方秀才的所作所为,但是傅弦歌这一番话却让清思不得不多想,如果……如果今日她这么做触怒了傅弦歌呢?
她受够了有冤无处申的痛苦,从汉中府到离开越州,她一直都在期盼这么一天宫宴一次机会已经白白失去,如今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更大的机缘,她犹豫半晌还是选择了将此时以这种形式揭发开来,但是她绝对没有陷傅弦歌于不义的意思,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