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马信笑够了,脸上便流露出一丝怅然来,因着这一点不为人知的小情绪,巫马信的神色便不由得柔和下来,说道:“难得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不错,不错。”
傅弦歌依旧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太后看了一眼巫马信,突然开口道:“内务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也挑了几个好日子,皇帝你看如何?”
这是要和皇上商量事情?
傅弦歌心中疑惑,当着她一个外人的面商讨宫中之事难道不觉得有失妥当么?
然而太后也是从后宫之中的腥风血雨中过来的人,分寸与道理自然比傅弦歌要明白许多,妥不妥当自然不是傅弦歌说了算的,因此她便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地充作隐形人。
听了太后的话后,有人恭敬地端上托盘,上面放着三张红笺,用端正的楷字写着三个日期,皇帝倒是没看那红笺,而是先向太后道了谢:“劳烦母亲费心了,日子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这封号却要好好想想。”
巫马信要做的这事,虽然算不上前无古人,可却也没有哪个的身份是如傅弦歌一般是个无名无分的私生女,这封号若是取得高了便难免又嘲讽之意,取得低了就更加不行,是以内务府如今能翻遍典籍拟出一个合适的章程来便已经是不易,对于封号实在是无力。
闻言太后不由得哼了一声,似乎是埋怨似的看着巫马信:“此事是皇帝定下的,不如由你亲自选字,也显得更尊贵些。”
遍观后宫,能得皇帝亲自赐封号的能够几个?这确实是算得上是天大的恩宠了。
傅弦歌心中思量究竟是哪方神圣居然值得这大晟朝最尊贵的两个人亲自来讨论敕封一事,她倒并不觉得此事与她跟有关,毕竟皇后才是执掌后宫之人,若是那传言属实,也没有皇帝和太后商谈册封后妃的道理。
他们所商讨的多半是皇家宗族子弟,不是皇子王爷便是世子贵族了,只是也未曾听说过近来有哪些王公子第到了赐封号的时候……
巫马信似乎是觉得太后所言十分有理,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他沉吟片刻,忽然说道:“不如便叫沐阳如何?”
皇帝分明是早就已经想好了,如今不过是征求一下太后的意见,她对傅弦歌并没有这样高的评价,闻言虽未反对,却还是说道:“成沐皇恩,最好是要记得这份恩德才好。”
不知是不是傅弦歌的错觉,她总觉得太后说这句话的时候向她看了一眼,身上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是太后的眼神有多可怕,委实是她这算得上是阴阳怪气的话实在是意有所指,让傅弦歌觉得自己似乎是个被殃及的池鱼。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玉碟宗谱
事实上,巫马信取这个封号却并不是为了提醒旁人要铭记皇恩,只是太后既然都已经说了,他自然没有必要解释什么,于是皇上便偏头看向傅弦歌,神色温和道:“你觉得‘沐阳’二字如何?”
傅弦歌悚然一惊,心中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皇上和太后一直以来的在讨论的事情难不成与她有关?
此想法虽然惊世骇俗,可却足以解释太后为何频频看向自己,二人更是毫不避忌地当着她的面谈论宗族之事,可从未听说哪朝封妃是取了两个字,这是……
然而还不等傅弦歌心中做出一个完美的回答,巫马信便又继续说道:“你身体虚弱,取喜庆些的封号,也算作是一个好的盼头。”
傅弦歌的念头甫一冒出来就得到了验证,不出所望露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也顾不上礼仪尊卑呆呆地看向巫马信,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触电似地收回目光,赶紧起身行礼,巫马信却摆摆手阻止了她:“你这孩子,怎么动不动就跪?好好坐着,日后是要入皇室玉碟的,难不成还要如此生疏?”
巫马信的话再次透露出许多信息,傅弦歌心中惊讶不已,却依言坐回了锦兀上,紧张地攥着手中的帕子,只道“不敢得皇上厚爱”之类的话,听得巫马信一阵皱眉。
“若是你没有意见那便就此定下吧,挑个日子先去皇后宫里请个安,至于其他妃嫔便不必了,详细事情自然有人会教你,正式册封怕是还要等一段日子。”
说着皇上便又与太后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傅弦歌皱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被太后一句话唤回了思绪:“哀家见你对于宫中礼仪倒是熟识,便不必再学了,就先下去歇息吧,你身子刚好,到处在宫中走走也不错,算是与宫中妃嫔打个照面。至于那些没来没有的风言风语……”
太后顿了顿,浑浊的眼里似是有光迸射出来一般,让人不由得心生战栗,只是那感觉转瞬即逝,似乎是人的错觉一般,太后旋即便又变成了那个垂暮的老人,她放缓了声音,冷着脸说道:“听听便也算过去了,不必当真。”
若说是傅弦歌仅仅是替皇上挡了两刀的人,太后的态度明显十分奇怪,就好像从心底里厌恶傅弦歌却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护着她——甚至是心甘情愿地护着她一样。
傅弦歌百思不得其解,便只能恭恭敬敬地应声,随着严嬷嬷的引领下去了。
太后对傅弦歌的态度显然十分冷淡,但是事事却让贴身的严嬷嬷亲自去做,这便是让傅弦歌疑惑的根源了。
她沉默片刻,在严嬷嬷离开之前叫住了她:“嬷嬷,太后娘娘不喜欢我么?我是不是扰了太后的亲静。”
傅弦歌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有些瑟缩,似乎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却还是鼓起勇气来询问。严嬷嬷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却很快露出一个温和的神色,问道:“姑娘怎么会这么问呢?”
这世上当真是没有比傅弦歌更好招待的客人了,除了要来晚间写大字的纸笔外,从未有过任何要求,她似乎是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满意,态度恭顺地表达了对太后的感谢,在被拒绝后就将自己变作了一个隐形人——只要不去刻意打探,似乎都不知道慈宁宫中有这么一个人,但若是想起来了,却又连她每日在做些什么都可以可以清楚地罗列出来。
这样的一位客人,今日竟会问她是否扰了主人的清闲,怎会让严嬷嬷不好奇?
听了严嬷嬷的问题后,傅弦歌脸色有些纠结,似乎是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说起,嗫嚅了半晌后才说道:“因为太后娘娘好像不想和我说话的样子,可是……”
可是后面是什么傅弦歌没说出口,但是却足够让人明白她的意思了,严嬷嬷忽然笑了起来,看向傅弦歌的神色已经没有了戒备,反而是多了几分怜爱,太后所表现出来的冷漠太过明显,想必是让这个敏感的孩子察觉到了,因此才会感到不安吧。
这样想着严嬷嬷便露出一个慈爱的笑来,安慰她说道:“姑娘不必担心,太后娘娘只是面冷心热罢了,日后姑娘怕是要常常进宫,到时候便知道了。”
听完严嬷嬷的安慰,傅弦歌仍有些犹豫,却不再多问,只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这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心中却是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
清思替傅弦歌倒了一杯茶,犹豫着说道:“姑娘,皇上今日的意思是……”
虽然只不过是短短的接触,清思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皇上对傅弦歌的不同寻常这是毋庸置疑的,但若是非要与流言对应却又显得有些诡异,因此清思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说。
傅弦歌却摇了摇头,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来——这种担忧了许久,甚至连最坏的打算都应做好了的时候,不过是跨出去一步就发现面前的不是万丈深渊而是世外桃源的心境总是格外让人心情愉悦。
千川公子说,做生意便如同博弈,最需的不过胆量,正如人生顺境逆境中的前途,不踏出一步,永远也不知那迷雾背后是什么?
傅弦歌原本想走的一步棋应当是借刘益之口表明自己伤愈可以离宫了,却未曾想平白捡了一个大便宜,连这逃跑一般的狼狈都无需佯装了。
战国时期齐宣王不顾祖宗礼法,明火执仗开设东西二宫,到现在都为世人所不齿,设立双字皇妃与设立西宫没什么差别,不过是卖狗肉的羊肉铺子罢了,傅弦歌自认为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孩子还没有这份让一代帝王变成无道昏君的魅力。
若说是太后那句风言风语听听便罢还有些模棱两可,严嬷嬷却是亲口说了她日后会常常进宫,可见传言当真就只是传言,没有一点现实根据的,只是不知这‘沐阳’的封号是加的乡君还是郡主,想来要入皇家玉碟的身份,总不至于太低。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枯木荣华
若说是傅弦歌回到金陵这半年来心中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怕就是自己这私生女的身份了——她的母亲如此惊才绝艳,在旁人眼中却只是最为低贱的外室,傅弦歌即便是再如何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却也无法对此视若不见。
却不曾想没入成傅府的族谱,却上了皇家的玉碟,不论是身份上还是入宫之事,都不成问题,这难道便是意外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