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关于姑娘被皇上看重的消息不过是一些小太监们私底下嚼舌根子,正经渠道是没有的,但半月前南阳世子与姑娘共处一室的消息却是货真价实的。”
半个月前傅弦歌与萧挽风之间的交集只有巫马胤昔一事,可就连巫马胤昔都知道将那夜一事保密,没道理会流传出来,因此傅弦歌一时半会儿还当真不知道清思所指的是何事。
正疑惑间,清思继续说道:“据说是南阳世子在护送皇上离开时受了伤,那时情况紧急,与姑娘不过是隔着一刀屏风上的药,因此便传出了风言风语。”
傅弦歌的伤势在背后,在这个时代,即便是太医要替她上药也要避嫌,萧挽风一个无关之人却在场,不用想傅弦歌也知道那些传言有多难听。
然而傅弦歌所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若非是清思今日出去打探一番,傅弦歌都不知道她昏迷以后还有这样一遭,而这样传言恐怕正是与她要入宫混在一起传出来的,一个被帝王百般忌惮的世子,竟然觊觎“皇上看中的女人”,这样看来显然是更加具有传播的戏剧性。
傅弦歌与萧挽风接触不多,但是对他却有一定了解,此人胆大心细,无关紧要的名声不要便不要了,可这样明显会触怒皇家的罪名他却是绝不会担的,无论是他那日为何会留在她的房中还是为何会任由这样的流言传出来,怎样看都是不合常理的。
因着这流言之中突然闯进来的南阳世子,事情似乎瞬间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
且不论萧挽风究竟是作何打算,他若是也知道这样的消息,必定会想法子与她撇清关系,必然是指望不上的,别说她就是千川公子的身份不能泄露,即便是泄露了,萧挽风也不会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同盟得罪皇帝。
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虽说那些位高权重之人皆未表态,但傅弦歌也不得不防,有了皇上这样一个暧昧不明的态度,想必是无人敢沾她这个烫手的山芋,如此想来她要借定亲来逃避入宫,似乎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莫折千川。
傅弦歌从回到傅府的那一刻便做好准备要断了安氏插手自己婚姻的念头,莫折千川这一层身份便是她给自己准备的退路,至于后来会卷进一个傅弦玉那纯属意外,如今看来她似乎是要与自己定一次亲,只是可惜千川阁怕是要得罪一位最不能得罪的人……
做好打算后傅弦歌便不再纠结于此,她如今尚未及笄,还有操作的余地,倒也并不着急。
这样一想,傅弦歌便宽心了许多,如今她伤势渐好,也该到了离宫的时候……
离开屋子的翠玉已经将吩咐下去将晚膳直接送到傅弦歌房中,随后便去了严嬷嬷那里,将傅弦歌今日一言一行事无巨细地报告给了严嬷嬷,听到傅弦歌对于郑修容一事的反应时,严嬷嬷顿了一下,心中对于这个和善随和的傅家四姑娘便多了几分其他的考量。
听说傅四姑娘在府上是极为怯懦胆小,连院子都少踏出,不至于到了宫中反而放得开了些,只是这两副面孔究竟孰真孰假谁也无法辨别,至于她如今言语行动所露出来的懦弱便更加不可考量,究竟是真无为无能还是另有真相,那便不是严嬷嬷能置喙的了。
她所要做的不过是将翠玉的话一句不漏地告诉太后,不需要掺杂任何自己的看法。
第二日刘益替傅弦歌诊脉时,傅弦歌旁敲侧击了一番自己如今的身体是否能出宫,刘益马上便明白了过来她的意思,得益于傅弦歌平日的好脾气,刘益在向太后禀告时便特意加上了一句“即便是坐上一个时辰的马车回府都是无碍的”。
傅弦歌并不指望太后会因为自己身体大好便放她回去,毕竟于理而言,赶皇上的救命恩人回府毕竟是不妥的……
是以傅弦歌趁着午后太后方才醒过来的时候亲自来到了太后的宫门口,再次向严嬷嬷表明寄居慈宁宫之惶恐,必要亲自来拜谢太后方能心安。
出乎傅弦歌意料的是,此次严嬷嬷竟没有推辞,直接把她迎了进去,这与半个月来太后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完全不同,想必也应当是与郑修容一事有关。
傅弦歌心中如此思量着,微低着头在清思的搀扶下走进了太后的寝殿,这才发现此处竟不止太后一人。她低着头自然看不见太后身旁之人面貌,可这宫中除了皇帝,又有谁敢传一身明黄色龙纹服?
“臣女见过太后,见过皇上。”
或许是心中早就所有准备的缘故,傅弦歌并不如何惊讶,面上也表现得稳重,心中却是已经泛起了无数的思量。
见到她进来,太后不轻不重地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道:“听说你是在越州长大的,规矩学的倒是还不错。”
原本是一句夸奖的话,前面在加一句“越州长大的”那就有待思量了,傅弦歌只做不知太后此言是褒是贬,恭敬地说道:“太后谬赞了,与金陵中的贵女们比起来,臣女还差了许多。”
不知是傅弦歌此言让太后想起了什么,她轻哼了一声,却也听不出是喜是恶,她有些浑浊地眼睛看向一直不做声的皇帝,见他依旧是一副淡然的样子这才满意了些,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懂礼而知进退,倒也不似乡野粗鄙之人,皇帝认为呢?”
傅弦歌怎么听都觉得太后话里有话,只是若硬要说是替皇上选妃把关却又差了一些意思,一时间有些拿捏不准这两位的意思,便听见巫马信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些规矩便够了,若是过于拘泥,也难免少了许多乐趣。”
巫马信也不去看太后的脸色,将目光放到傅弦歌身上,颇为温和地说道:“抬起头来朕看看。”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沐阳
若说方才巫马信那一句“小孩子家家的”让傅弦歌松了一口气的话,这后半句却是让她心中又拿捏不定了起来。
只是心中思绪万千,傅弦歌也不会将此表现出来,她今日梳了一个双环髻,上好的绸带系了一对小巧的蝴蝶结,长长的尾端便垂到了胸前,除却一对精致的小铃铛外便再也没有旁的发饰,将她本就还带着稚气的脸衬得愈发小了些,怎么看都像是个乳臭未干的孩子。
巫马信似乎是从未见过这张脸上出现这样茫然好奇的神色,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放在桌角的手忍不住扣紧了些,旋即又不动声色地松开,笑道:“你生的到是不像傅爱卿。”
傅弦歌酷似向小葵,因此对于许多知晓旧事的人一眼就知道她究竟是谁,也难免会牵起旁人异样的情绪来。巫马信方才的神色变化不过是一闪而过,却被傅弦歌准确地抓住了,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母亲与皇宫、或者说是皇上之间必定有着不同寻常的联系。
联想到宫中传言,傅弦歌忽然意识到,传闻中傅远山为了一个女子丢了爵位之事怕不仅仅是传言那样简单。况且傅远山对她并非无情,但是却迟迟不肯给她母亲一个名分,难不成便是因为忌惮皇上?
若是她的母亲与巫马信之间当真有些什么,那巫马信会对自己与众不同便也解释的通了,更何况是她肖像其母,安知巫马信是否会有些什么心思?
傅弦歌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犹自做出一副有些惶恐的样子,怯生生地答道:“臣女没有几位姐姐那样的福气,没能承傅家的血脉。”
她如今未入族谱,也的确算不上傅家的血脉。
傅弦歌此言其实不过是在告诉太后自己出身卑微不配入宫,可却不知是哪里触动了太后的情绪,她看了一眼傅弦歌依旧跪得端端正正一丝不晃的姿势,心中已经满意了几分,吩咐人搬了一张锦兀,道:“你身上还有伤,还跪着做什么?来人,赐座。”
“多谢太后。”
清思扶着傅弦歌站起来,虚座在了锦兀上,太后这才客气道:“哀家方才还在于皇帝说起你,那宫宴上人人自危,都往外面跑,怎么偏就你要往里闯?”
清思心里咯噔一声,紧张地看向傅弦歌,却见她脸上流露出类似羞愧与尴尬的神色来,一时间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从前向小葵向来洒脱豪爽,即便是私密之事被撞破也都大大咧咧地摆手,从未出现过这样的情绪,巫马信便对这样的傅弦歌十分好奇,问道:“这有何不可说的?”
“这……”傅弦歌低下头来,涨红着脸嗫嚅了半晌才低不可闻地说道:“臣女……一时慌张,辨错了方向,又见着父亲……就……就……”
傅弦歌似乎是觉得这样的错误实在是难以宣之于口,把脑袋死死地埋了下去,耳根子都泛了红,巫马信被她的样子逗乐了,爽朗地笑了起来。傅弦歌被他这笑声弄得十分无措,一双琉璃一样的眸子都不知该何处安放,又是焦急又是羞愤,像极了小孩子闹脾气。
太后虽然没有听清傅弦歌的回答,此刻见到她这幅神情,却也同样觉得十分惊奇,这孩子虽然酷似向小葵,这性子确实丝毫都不像。
别说是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事,即便是她当真犯了错,向小葵也能颠倒黑白不知羞耻地将自己说成是对的。在太后眼里,向小葵算得上是目无纲纪无法无天的第一人了,却不曾想会生出这样的一个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