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清思似便将那盒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也不管这样的动作会不会让那些首饰摔坏,神色依然愤愤:“即便是稍有富裕的人家,也都不屑这种东西,这些东西竟敢这样欺辱姑娘,当真是……”
清思似乎是气急了,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顿了半晌便再次对安氏磕起头来,而此时那些首饰已经被围观的百姓看见了。
对于富贵人家的这些东西,其实百姓们也并不十分认得,只是清思将东西这样粗鲁地倒出来,甚至有些簪子已经断了,这样毫不吝惜的态度和方才那委屈极了的语气,便先入为主地让人认为那东西确实不值钱,顿时引起人群的一片哗然。
原来这位四姑娘根本不是没有规矩,只是入宫的穿戴都被人换掉了,这可是傅府,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贪掉主子的首饰,可见平日里这主子也没有多受宠,刚才傅弦玉的那一番指控转瞬便成了贼喊捉贼,有记得傅弦玉与宁国侯府之事的人便不免将这些事情都联系起来,话头一下子便换了一件事。
傅弦玉原本就因为这些谣言羞得不敢出门,如今更是被这么多人当着面指指点点,顿时脸色都发青,指着傅弦歌骂道:“什么人会贪你这点东西,就是我身边的丫鬟用的东西都比你好,还以为什么人都羡慕你似的,这些低贱的东西就只和你相配……”
这下子可是捅了马蜂窝,傅弦歌这次是真的惊讶了,虽然早就领教过傅弦玉的嚣张,却从未想到过她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种话来,即使是傅弦思都震惊地看着傅弦玉,心中都不知该是嘲讽还是什么别的情绪。
这样一个蠢笨至极的人,竟然霸占着傅府嫡女的位置,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傅弦玉根本就不配!她如果她才是傅府的嫡女,她绝对不会被逼到这种地步,如果她是嫡女,她一定会更加光芒万丈,会成为金陵城第一才女,如果……
一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是被这种蠢货压在底下,傅弦思心中便涌上一股怒意,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没有嫡女的身份!这种蠢货,没了嫡女的身份就连给她提鞋都不配,蠢货蠢货蠢货!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而在这所有的人当中,或许也就只有傅弦歌的“委屈”不是真心流露,安氏脸色难看地喝住了傅弦玉的话头,她现在觉得这些百姓的目光就像是密密麻麻的针一样刺着她,铁青着脸呵斥傅弦玉:“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四妹妹?她虽然并不是我或者府里的姨娘生的,但毕竟是和你血脉相连的姐妹!”
傅弦歌就有些不明白了,到了这种时候,安氏怎么就还想着把她拉下水,就算是点出了她的身份不明不白,只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又怎么样,傅弦歌自己并不在乎这一点,而这种话听在百姓眼中,可就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难怪这傅家三姑娘会这么肆无忌惮,原来是看四姑娘没有靠山。”
“就是,这么难听的话都能说的出来,我看那些劣等东西根本就是她们故意给四姑娘的。”
“还有你们看没看见四姑娘方才的表情,她分明是早就知道是嫡母嫡姐故意刁难,可还为她们找借口,可怜的姑娘啊,都被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还要为别人着想。”
“是啊是啊,你们来得晚不知道,那三姑娘还用同样的说辞说了五姑娘呢,人家小姑娘多委屈啊,她还不依不饶,依我看五姑娘在府里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她的东西肯定也不好。”
“真是可怜啊,碰上这么恶毒的嫡母。”
“……”
百姓们的指指点点一波接着一波,所有的矛头直指安氏和傅弦玉,然而安氏满心焦灼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她现在想的全都是究竟如何挽回傅弦玉这一番话,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更何况傅弦玉没有丝毫遮掩,想要收回来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这种毒妇,若是我媳妇儿看我不休了她!”
旁边认识说话那人的便哈哈笑了起来:“你还是先讨到媳妇儿再说吧,嫁给你?你也要有傅大人的那等本事。”
话题至此有些跑远,傅弦歌立在原地不说话,几缕青丝从肩后落下来,挡住了她嘴角一丝嘲讽的笑,她默默地将清思扶起来,一副看透一切的失望模样,看了都叫人心疼。
老百姓们并不认识什么白水晶如烟锦,丝毫没有觉得“在府中受尽欺凌忍辱负重的四姑娘”连一套好的玉簪都没有此时却衣着光鲜有什么不妥,只觉得这是因为穿着衣服的那人美若天仙,所以即便是披一块麻布也是光彩照人的。
更何况即使是有人敏感些觉得蹊跷也没关系,流言这种东西,要么离奇、要么能引起公愤、要么涉及大人物,这样才能给平静如水的午后生活添上更有滋味的调料,而巧的是,“毒妇口蜜腹剑斥庶女,贵女蛇蝎心肠思歹毒”这样的故事恰恰就把这几样全都占了。
更何况傅弦玉还是正新鲜热乎着的“傅府——宁国侯府——千川公子”三角关系的主角呢?
所以真相究竟如何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左右不是刑部办案,大家靠着一点苗头各自发挥想象,将剩余的事实填补完成便又是四海居说书先生笔下一个上好的故事。
一场浩浩荡荡几乎能把傅弦玉掩埋的流言风暴已经在酝酿之中,安氏心中焦急万分却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傅弦玉则是丝毫没有察觉,一见傅弦歌竟然私自让那个贱丫鬟起来了,顿时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竟甩开了安氏的手大步走到清思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却被傅弦歌稳稳的接住了。
“三姐姐想干什么?”
正文 第六十七章兰花拂穴手
傅弦歌脸上的笑绝对算得上是轻柔,声音也不算冰冷,她虽然胎中不足,这十几年的生死压力却注定她成为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因此她虽然不会武功,要对付一个傅弦玉却不成问题。
然而就是这样甚至算得上是亲切的笑却让傅弦玉怒火更深,她抽了一下手,却没有成功,顿时骂道:“放开我!”
安氏紧跟着傅弦玉的脚步,傅弦歌看了她一眼,终究是在安氏开口之前松开了傅弦玉,然而暗中却是使了一股巧劲,看上去她只是收回了自己的手,实际上却直接按在了傅弦玉腕上的一处穴道,瞬间让她半边身体都麻了。
傅弦玉大惊之下便要开骂,远远地便传来傅远山的声音:“时辰快到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傅弦歌闻言便向傅远山望去,溢着光彩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这样短的距离,要说傅远山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那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傅弦玉发疯的动静不小,可他却到现在才开口制止,到底是为什么?
他总不会觉得任由傅府的女儿在大街上勾心斗角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和傅弦歌不一样的是,安氏此刻心中同样满是疑惑,只不过她的疑惑中充满了惴惴不安,经过傅弦思的耽误,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事情的发展就已经超出了控制,而只要一想到方才这样的情景全都落入了傅远山的眼中,安氏的脸都有些发白。
认清傅远山不爱自己与认清他厌恶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处境,而她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形象或许就会因为方才的事情倾然崩塌,还有傅弦玉……
在傅远山心中傅弦歌是如此与众不同,如果他方才看见了傅弦玉对待她的态度,究竟还会不会认为她的这个女儿娇憨可爱?安氏虽然曾经产生过借傅弦玉与千川公子的婚事发展安家的生意这样的想法,但这并不代表她不疼爱傅弦玉,如果她真的因此失了傅远山的喜爱,那该怎么办?
难不成要让傅弦歌或者是傅弦思那两个贱人上位么?
越想安氏就越觉得心惊,也顾不上场面话拉着傅弦玉便走,傅弦玉心中不服,还要说话,她还要问问傅弦歌连翘在哪里,可这些话都被安氏铁青的脸色吓回了肚子里,总算是安静了片刻,任由着安氏将自己拉上了马车。
傅弦歌收回心中思绪,对傅弦思笑了笑:“看来五妹妹要与我同乘一车了。”
说着便由清思扶着自己往第二辆马车走去,她本就没有和傅弦思结交的意思,从她方才袖手旁观的反应看来,这个人既算不上仗义可以相交的朋友、也算不上够聪明可以结盟的盟友,顶多就是利用一下罢了,更何况这还是一把不一定好用的刀。
看着傅弦歌的背影,傅弦思的眼神晦暗不明,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帮她说句话,她一咬牙就追上了傅弦思,却猛地听见半句低语。
“我说过不会让你的巴掌白挨。”
傅弦思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看向傅弦歌身旁的丫鬟,果然见她满脸感激,心中便了然。
傅弦歌在越州长大,身边信得过的人就只有一个清和一个老不死的嬷嬷,自然要抓紧机会收敛人心,只是这种施恩的手段平常,看来她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今日这一出怕是计划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