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算了”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让林墨把傅铮的话都丢在了一边,谁让他还欠这小子一个状元呢?
林墨这么想着,拉着顾之延往巷子深处走去……
最终傅弦歌也没能爬上护国寺前面让人望着便腿软的一千零一级台阶,她气了一个时辰的马本就有些疲惫,才爬了不到一小半就已经实在迈不动腿,到最后是被萧挽风抓着肩膀用轻功带上去的。若是早知有这么个便捷的法子,她做什么要自找苦吃地去爬前面那一截儿?
傅弦歌有些不满地想着,站在护国寺前院那一个巨大的香炉前。
护国寺香火鼎盛绵延近百年,这香炉据说还是大晟建国时祖皇帝赐下的,如今依旧被擦得蹭蹭发亮,里面的香炉灰清了一遍又一遍,依旧是满满的不见一点减少,还有人冒着被周围那一圈断香烫伤的危险只为从里面拿出一点香灰来放到佛祖面前供奉几日——据说这可以消灾解难包治百病。
再后面被院墙隔起来的是一棵几人环抱粗的菩提树,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场大火中整个护国寺几乎都烧了,这古树自然不能避免,却没变成灰烬,成了一团坚不可摧的黑炭,伸展出丑陋的枝丫愣是没倒,虽然不见生机,但世人仍旧认为这是一个奇迹,于是纷纷在此求愿。
一旁放着许愿牌,只需几文钱便可以得到一个,还附带一个求签的良机,由菩提树下坐着一个老僧免费解签,随后将许愿牌往黑漆漆的树干上一挂,便算是“功德圆满”。
傅弦歌看着满树红色的绸带随风飞舞,险些被那一片红色迷了眼,有些不着调地想到:一个许愿牌五文钱,这一棵树能挣多少?
“喏,打算许个愿么?”
正心中感慨的时候,旁边伸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傅弦歌惊讶地看了一眼萧挽风,却见那人浑不在意地看着别处,就好像他当真只是来送个许愿牌的。
傅弦歌叹了一口气,从他手上接过那块系着红丝绸的木牌,叹道:“世子也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说着傅弦歌看了一眼那许愿牌的架子前排队的人,有些奇怪这得是有多大的执念才能去专程排队买这种东西,正巧便瞧见暮秋已经拿着求好的签虔诚地站在那老僧面前求解,顿时恍然,想必是暮秋拿了两块许愿牌,这家伙自己懒得应付,便交给了自己。
“嗯,试试呗。”萧挽风说:“连我都办不到的事情,不如求求佛祖?”
傅弦歌:“……”
原本以为这位爷改了性子,却原来还是这幅欠揍的德行,傅弦歌无奈地扶住额头,斜睨了他一眼,评价道:“不敬神佛。”
萧挽风也没生气,跟着她一起去拿一旁桌上的毛笔,随口问:“你打算许个什么愿?”
“反正是求佛祖的,你也办不到,告知你做什么?”萧挽风被堵了一下,一时无语,还以为傅弦歌会跳过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却拿着笔沉吟了一下,说道:“比如就许一个我日后也能找到一个能像此树一样空手套白狼的营生便不错。”
不敬神佛……
萧挽风想,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旋即又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压了下去,他轻咳嗽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木牌,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在傅弦歌惊讶的目光中拿起笔在那木牌上写起来。
萧挽风的手指修长有力,拿笔的时候便像是个精心雕琢过的白玉笔架,若是放到千川阁也混个镇阁之宝了。
镇阁之宝此人浑然不知傅弦歌的想法,写愿望之时不知想起了什么,狭长的双眼细微地弯起来,从傅弦歌的角度便可以看见他略微泛红的眼角因为这一笑而勾了起来,登时从赏心悦目的白玉笔架变成了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了然大师
“啧,看什么呢?”
萧挽风写好了许愿牌,伸手往傅弦歌肩膀上一拍,把正在出神的傅弦歌吓了一跳,瞬间回过神来,怒视萧挽风,此人却浑然不当回事似的拿着许愿牌就走了。
此人生成这幅性子当真是暴殄天物!
傅弦歌瞪了他一会儿,心中十分愤懑,小跑着跟上他:“你写了什么?”
萧挽风一偏头,斜睨了她一眼:“关你什么事?”
“……?!”
即便是这家伙长得妖孽天成也决不能原谅他!
傅弦歌深刻地意识到了此人的性情之恶劣,恶狠狠地对着他的背影握了一下拳头,随后将手中的许愿牌一抛,那木牌便带着一条长长的红色尾巴似的绕过一根枯树枝,被那丝绸一牵绕着树枝转了几圈稳稳地挂在了上面。
“哇,公子好厉害,我方才扔了许多次都没能成功。”
暮秋方才跑前跑后把自己忙得团团转,这会儿终于回来了,她满脸崇拜地看着傅弦歌,发自内心地称赞,让傅弦歌十分无奈。
“那你的许愿牌呢?”
“哦,那边有一个梯子,若是扔不上去的话可以自己动手系上去。”暮秋指了指古树的另一边,从傅弦歌的角度看来只能看见一个梯子角,而萧挽风的身影在一片舞动的红色绸带下像是与周遭的世界都隔绝了一般。
那一瞬,傅弦歌想起一句话——遗世而独立。
隔着一棵枯死的菩提古树,从此热闹散场,喧嚣沉寂,只剩下他仿佛用尽一生的虔诚……
萧挽风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有什么会被他这样放在心上,以至于会寄托如此缥缈虚无之物呢?
傅弦歌有些出神地想,身边的暮秋像是这才发现萧挽风的身影似的,惊喜地喊了一声便向他走过去,傅弦歌回过神来,敛近眼中波动,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走,去见见了然。”
萧挽风冲傅弦歌一抬下巴,又变回了那个嚣张欠揍的萧世子,仿佛刚才的那个人只是傅弦歌的错觉。
护国寺在大晟朝有着非同寻常的地位,山门极大,进去后有无数的佛殿,诸天神佛或喜或怒个个庄严神圣,傅弦歌却不怎么感兴趣,萧挽风自然也不会专程去求香拜一拜,因此三个人中反倒是只有暮秋可怜兮兮地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地往两边瞄,看样子十分渴望。
萧挽风不知来过此地几次,看上去竟十分轻车熟路,七拐八拐地带着傅弦歌来到了后山一个相对静谧的禅房前,见到有人前来,一旁的小沙弥赶紧上前来:“这位施主,今日了然师傅……”
“了然和尚,本世子来了。”
萧挽风才不与他纠缠,侧身绕过了那沙弥,扬声喊了一声,吓得那小和尚连连说道:“佛门禁地,施主万万不可喧哗……”
只可惜萧世子此人既不讲理,偏还功夫不错,那小和尚哪里拦得住,只好将目光转向后面跟着的傅弦歌和暮秋。
“他不懂事有所冒犯,还请小师傅见谅了。”
还不等那小和尚开口,傅弦歌就双手合十说话了,态度十分诚恳,那小和尚一见这位俊俏的施主竟如此好说话,一时间愣住了,却又听见萧挽风在那边不耐烦地喊:“你们两干什么呢?还不过来?”
暮秋赶紧答应一声,便要往里闯,小和尚自然要拦,里面却走出来一个看起来稍显年长些的和尚,他说了那小和尚几句,便对傅弦歌二人说道:“请二位施主随我来。”
说着便一侧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傅弦歌矜持地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已经目瞪口呆的小和尚,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来,这才与暮秋二人走了进去。
“这……他们是什么人啊?”
小和尚十分好奇,了然大师这几年来愈发深居浅出,即使是皇子来了都不一定愿意相见,如今却要亲自接待这几个人,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
“诶诶欸,这怎么还不让进啊?”
方世隐蹲在院子旁边的树上,表情十分难看,他如今可半步也不敢离开傅弦歌身边,可这了然和尚的院子里守着两个武僧,武功极高,即便是以方世隐的功夫也不敢保证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去,但是擅闯又怕得罪这些人,平白给傅弦歌招来敌人,一时间进退两难。
正皱眉间,却发现那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院中,正是今日不见的江吟,他在这里做什么?
傅弦歌入得院内,便由那僧人引着到了一间禅房外,得知萧挽风也在里面时,便道一声谢走了进去,暮秋却并不同行,站在外面等待,傅弦歌愣了一下,旋即想到方才与萧挽风的对话,若是了然当真知道十五年前护国寺中发生了何事,那旁边还是不要有人在比较好。
正这么想着,傅弦歌便已经跨进了禅房,简单——这是傅弦歌对这里的唯一感觉。
偌大的禅房既没有屏风桌椅,也没有熏香火炉,只在外面放着几个蒲团,小案上放着木鱼佛珠,里面只有一张没有任何装饰的木床,因此显得格外空旷,整个房间翻过来,怕是还没有萧挽风一身衣服贵。
大晟朝最德高望重的高僧的住所简单到了几乎贫寒的地步,虽然是在意料之中,可真见到的时候傅弦歌仍旧有些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