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皇宫时他不过是态度恶劣了些,就已经有如此剧烈的情绪波动,若是他当真认识她,确认被他劫持惊吓过的千川公子就是她的话应该反应会更强烈吧……
傅弦歌撑着脑袋,有些出神地想着,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试探萧挽风还是真的想逗逗他,总之对于萧挽风接下来的反应她还是挺期待的。
然而从听到那句话后萧挽风脸上就没了什么表情,他侧过脸去后就像是出神了似的,漆黑的眼睛不知在看向哪里,由于脸上过于安静的表情竟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柔顺,这样的词语出现在萧挽风身上当真是不合时宜极了,然而事实确实如此,萧挽风通身慵懒散漫的气质统统消失不见了,就那么沉默下来,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患有心疾啊……
萧挽风心想,若是那次她真的受了惊吓,傅弦歌这个人是不是就会永远消失在世界上,真正成为他臆想中那个完美却没有任何特点的人了?
这个念头把萧世子吓了一跳,说不上来什么原因地恐慌起来,于是瞬间回过神来不再继续去想,他这才神色认真地看向傅弦歌,怒气与烦躁、轻佻与慵懒全都褪了一个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稍显的凝重的面无表情,让傅弦歌以为他有什么郑重之事要交代,也就不由自主地跟着认真起来。
谁知萧挽风一开口,却问了一个等于是废话的问题。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伪装
“你当真是莫折千川?”
“……”她认为这应当已经是挺明显的一个事实了。
傅弦歌顿了一下,十分认真地说道:“从州府户籍上来说莫折千川是存在于我之外的个体,但谁说一个人只能有一个户籍呢?”
萧挽风总有一天会习惯傅弦歌的说话风格,正如他学会忍受傅弦歌的调戏一样……
听到这句话后萧挽风忍不住一挑眉,目光却在触及傅弦歌带着笑意的脸时柔和了下来,心中一时不知该是作何感想,于是只能收回手揉揉太阳穴,问道:“为什么要故意向我暴露这个事实?”
“嘛,也没什么,觉得你大概已经猜到了,继续隐瞒就没什么意思了。”说道这个傅弦歌也是十分无奈,原本在袖中丝暴露时她还故意遮掩了一下,谁知后来破绽越来越多,若不是今日方世隐提起来,她甚至还在自欺欺人。
傅弦歌耸耸肩,嗔怪似的看了一眼萧挽风:“后来正巧就被江吟撞见了方世隐在我身边,我也就干脆懒得编借口了,假模假样怪难受的……”
虽然傅弦歌没说,但萧挽风却能猜到其中一点缘由,江吟那种性子,即便是撞见了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情景,也是一副木然的神色,看起来便让人产生一种这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的错觉,傅弦歌怕是因此才会觉得他早就知晓了这一切。
没想到江吟那副冷脸也有发挥作用的一天,萧挽风不由得笑了一下,也没说破,只是有些感慨地说道:“千川阁啊……坐拥这么大的一座宝库,何必卷入金陵呢?”
萧挽风原本只是近似自言自语的一句话,却没想到傅弦歌居然回答了:“凡人总有些别人理解不了的执念,越是求而不得越是魂牵梦萦,没什么奇怪的。”
“也是……”萧挽风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难得附和了她一句,就在傅弦歌感到惊讶的时候萧挽风就再次恢复了本性:“身处权力中心的感觉如何?钱权交易,你玩的挺不错,皇室子弟都能耍的团团转,我看即便是没有这个郡主之位你也挺滋润的。”
萧挽风说话有一个特色——不论什么话经过他的嘴巴说出来都格外的欠揍!
譬如好端端一句关心的话,他句偏偏说得嘲讽无比,颇有一种要与她同流合污却我自清流的感觉,傅弦歌抹了一把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喊了他一声:“萧挽风……”
“……”
从萧世子出生以来,就没人连名带姓地叫过他,傅弦歌的声音轻轻的,比不上方婉喊他时的宠溺亲近,却也绝对没有怒火中烧的发泄,她像是一个相识多年的好友,突然有些疲惫似的熟稔无比、自然无比地喊了他一声,一时间竟然叫萧挽风没反应过来。
然后他听见傅弦歌用一种轻柔的声音问道:“你还分得清你的本性与伪装吗?”
从方婉去世到现在,你从幼年开始就根种在骨子里的伪装,你还分得清吗?
傅弦歌的声音很轻,没有雷霆万钧的力量,却让萧挽风呆住了,他不禁想:“他还分得清吗?这么多年的隐忍与嚣张,真真假假地乱成一团,分不分得清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吧。”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呐千川公子……”
然而萧挽风终究是萧挽风,他大概一辈子也学不会好好说话了,傅弦歌说他在她面前仍旧伪装,可她自己何尝不是带着层层的面具?相比较而言,傅弦歌可比他要虚伪得多,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敦厚温良君子端方,哪个都不像是真正的她,更何况是夹在二者之间的千万假象呢?
傅弦歌放在椅子上的手指微微僵硬了一下,旋即放松下来,她忽然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萧挽风,像是心血来潮般说道:“若是我能做到呢?”
“做到又如何?”萧挽风似乎是觉得面前这个人有些愚蠢了,他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毫不客气地说道:“你是否卸下了层层伪装不是看你是否真的对我真诚以待,而是看我是否相信你做到了这一点,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
傅弦歌耸耸肩,靠回椅子上,有些不满地嘀咕了一声“没意思”,随后干脆闭上眼睛不理会萧挽风了,就在萧挽风以为她生气了的时候傅弦歌却又突然说道:“喂萧挽风,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傅弦歌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说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睁开,萧挽风看了她一眼便也学着她的样子窝进椅子里假寐,随意问道:“什么事?”
“金疮药。就是你用别人的名义给刘太医的那个,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就为了让我的伤势好的快点,为什么呢?”傅弦歌顿了一下,不知是处于什么心思解释了一下:“我在皇宫中什么药没有,你的药就算是好也好得有限,没有必要花这么大的功夫。更何况你做这种事情我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么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是不是傅弦歌的错觉,她觉得萧挽风这个时候应该是有一瞬间的沉默的,可这沉默持续的时间太短,像是根本不存在似的,就听见萧挽风不在乎地说道:“你现在不是知道了?”
傅弦歌并不在乎暴露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因此爽快地说道:“那是因为我用袖中丝伤了你啊,那次给你上药我才发现的,那么偏僻的院子,你不会把这么好的金疮药放在那里,除非这东西对你来说不算是什么。”
萧挽风万万没想到问题出在这里,一时间沉默无言,他不是默默奉献的人,该挟恩以报的时候毫不手软,因此一时间被傅弦歌说的哑口无言,一时间竟找不到自己做这些事情的理由,因此只能沉默以对,幸好傅弦歌没有逼问的意思。正如两个人现在放松的姿态,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闲聊两句罢了,傅弦歌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她确实是聊天的一把好手,很容易就能让人进入一种放松的状态,难怪都说千川公子八面玲珑,原来她在不针对他的时候说话是非常好听的。
萧挽风恍然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随意聊过天了,居然很有些忘了时间流逝的感觉,直到方世隐恪守职责提醒傅弦歌该吃药了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是一件十分无礼的事情,但以他的性子又不会表现出来,于是十分高傲地冲她一点头,带着江吟离开了。
傅弦歌原本并不需要用汤药,有莫折言的药丸就已经足够,但她十分不适应金陵过早冷下来的天气,因此在这种时候就需要多调理,药便煎上了。
面无表情地喝完一碗苦药汤子,傅弦歌迅速抓起一把蜜饯塞到了嘴里,她也不嚼,就那么包在嘴里,悠悠地回房洗漱,顺便听一听今日傅弦玉与巫马胤真之事的后续。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君臣
“让开!本宫要见皇上!”
曹郢苦着一张脸站在皇后面前,点头哈腰地十分恭敬,但是却没有一点让开的意思:“诶呦,娘娘您可别为难奴才了,这皇上正在商议政事呢,这……这不让进啊。”
曹郢并不是巫马信身边第一的首领太监,但却也没人敢小瞧他,皇后脸色阴沉地站在祁阳殿外,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攥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好容易压下怒火,尽量平和说道:“曹公公,本宫也有要是要与皇上商议,还望公公去通报一声。”
“诶,娘娘您暂且稍等片刻,奴婢再去向皇上说一声。”寒冬腊月的天黑得很早,如今宫门外已经点上了灯,天气却冷得吓人,在外面站着实在是一件受罪的事情,但是皇后不走,曹郢也不能赶人,他顶多是个传话的人,这些主子们在想些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敢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