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道:“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楚班主再给我些时日,绝不会超过十天,可行么?”
楚建辞一寻思,按照他们在荣升戏楼排戏码的规律,也就三场戏,倒也还行,更重要的是商雪袖是个守信的人,之前在东海那会儿说了不超过半年肯定挂牌唱戏,果然就在三个月出头的时候在苏城挂了牌,便点点头道:“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儿,直接和我说就是。”
商雪袖想明白了,她既然不会离开春茂社,那么春茂社光指着现在这样的规模,还远远不够。
来年的三月份就是皇后的寿诞,这场上京的热闹,会从这个年底,持续到那个时候。
这么长的时间,对于她来说,还是太短了。
若要短期内成名,仍要有一套非常强的班底。
她脱离曲部这么久,短期内想拥有一套好班底的捷径就是去寻访以前的人——那一套乐队的底子、各位师父……
想到这里,商雪袖在床上翻了个身,新音社……问过楚班主,也打听过沿路而来的戏园子,也问过现在所在的荣升戏楼的老板,竟是最近一年多都没有没听说过新音社里的人了……
朦朦胧胧的一直到了鸡鸣时分,商雪袖便下了床,想了想,可能还要用到不少银子,便又开了匣子的锁。
她跟了春茂社不短的时间,楚建辞给的薪酬丰厚,就算是她不唱戏的时候,燕春来的收入她也有分成,所以颇攒了些银钱,都是放在这一个小匣子里。
她取了些银票出来,仔仔细细的束在腰袋中,又取了几两碎银在外头备用,这才去叫木鱼儿起床,她估摸着自己要连日出去奔忙,正好也带着木鱼儿去走走上京其他的地方。
木鱼儿自然是十分高兴,因为商雪袖带着他行走就如同玩儿一样,有吃有喝又不累,而且商雪袖声音低沉温和,说起故事来别有一种动人的韵味,他最喜欢听了。
商雪袖拉着木鱼儿,和早起练功的燕春来交待了一声,便出了门。
上京那么大,幸而当年她带着新音社在这里住过不少时日,也跑过不少戏园子,还算认路。
出了荣升戏楼的门,两个人齐齐打了一个喷嚏,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哈哈的笑了起来,商雪袖订的马车早已停在门前,马车夫看着这一大一小出来,便上前道:“可是商娘子雇的车辆?”
商雪袖点点头道:“是我,事前也跟车马行说清楚了,你这几天便跟着我吧。”
那马车夫点点头道:“得嘞。商娘子唤我刘老三就行,您请上车吧?”
商雪袖先让木鱼儿上去,然后自己才进了车厢,又探出头道:“平稳些,这几日车驾的好,我还有赏。”
“行!”
刘老三鞭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嘚”了一声,勒了马缰,辘辘的驾着马车驶离了荣升。
当年新音社赶上新荣升开业,头几场戏在荣升戏楼唱,过后便在几个城区各挑了一个成规模的戏园子,分别坐馆了一段时间,商雪袖自是要从这几家找起,可又不能只找这几家,还不如一个城区一个城区的来探问。
这么着,怎么也要起码四天的功夫。
商雪袖按耐住急迫的心情,等着马车停在自己曾经坐馆过的大雅楼前,这才下了车,和木鱼儿熟门熟路的去了角门处,叩了叩门房的小窗。
那门房值了一夜,脸色有些青白,看是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和一个小孩儿,隔着小窗子打了一个打呵欠,呼出一口白气,道:“这位娘子有何贵干?”
商雪袖道:“请问,施老板在么?”
施老板在是在,可门房却不觉得一大早的他会见这两个陌生人。
他上下打量了商雪袖和木鱼儿一番,又胡思乱想起来,莫不是施老板的原配带着孩子来了?
他知道施老板有些个惧内,家中的正头娘子不许他纳妾,所以在戏楼子最里面养了一个外室,想到这里,他又觉得不能由他这儿推拒了,便道:“您稍等,我给您回禀一下。您……可有拜贴什么的?”
商雪袖停顿了一下,道:“我是施老板的故人,没有准备什么拜贴。”
这下子这门房更有些确定了,匆匆忙忙的跑到了最里面,施老板正迷迷瞪瞪被外室伺候着洗脸,就听外面一个声音结结巴巴的道:“老老老老老板,夫夫夫夫夫夫夫人……”
施老板不由得魂飞魄散,一时间也想不到这门房怎么知道是夫人来了,只一把推开了娇娇柔柔的外室,也不顾那外室做张做智的娇呼一声坐在地上,抬脚就往门外走,边束着腰带边道:“请到大厅去,这边儿赶紧派个人送走!”虫不老说今天的第一更,感谢大家对戏曲能萌生兴趣。推荐的版本是丁晓君《天女散花》15分钟左右的版本,网上可以搜到,遗憾的是,几乎所有的京剧视频,都是较为模糊的(在这个看脸的时代这样真的不行啊)。感谢凤舞九天的香囊和平安符,感谢深心未忍轻分付的平安符x3,感谢紫陌芊芊007的平安符,感谢雾非雾000的平安符,感谢最是人间留不住9的平安符~
第397章 人情暖
那门房赶紧交代了一个小厮去请门外那位,自己个儿来到那外室门口,道:“这位娘子,请吧!”
怎奈那外室也是个泼辣的,原先在这里施老板对她极是百依百顺,这会儿不但推了她一把,还要将她送走,只是坐在地上哭喊,门房只觉得马上正经八百的施夫人就要打将过来了,可这位却不肯走,急的在门口直转圈儿。
那边儿施老板进了大厅,一看到商雪袖和木鱼儿,一口气先是哽在嗓子眼儿,愣是睁了一双牛眼瞪了半天,然后才缓缓的呼了一口气出来。
商雪袖不知道施老板这是怎么回事,她既然询问故人,自是不好再戴着帷帽,便伸手摘了,微微笑道:“施老板,许久不见。”
施老板重又瞪大了眼睛,刚缓过来这口气顿时又哽了回去!
商雪袖!
他伸了手指,指了半天,直到这口气再度缓了回来,才开口道:“你的嗓子!”
那副好嗓子啊!
他脸上情不自禁露出来痛惜的神情,商雪袖沉静道:“嗓子坏了。”
木鱼儿抬头看着她,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大叔,他没有听过姑姑以前的声音,可在他心里边儿,现在姑姑的声音,也是他听过最好听的声音了。
施老板这才注意到他太过震惊,都没有请客人落座,急忙让了座儿,又叫人泡了茶,交代了拿些小孩儿爱吃的点心来,这才道:“那您……”
商雪袖看着他戏园子的小厮不多时便上了茶和点心,茶是好茶,点心精致,还特意放到了木鱼儿那边,并没有因为她这副嗓子和衣着就做出看不起人的事儿来,心中自是感激施老板还念着以往的交情,便道:“我现在在一家戏班子做教习。”
施老板又向木鱼儿看去:“这孩子是……”
“是我侄儿。”商雪袖道:“父母都不在了。”
“哦。”施老板点点头,心中却是有些佩服的。
当年商雪袖带着新音社在大雅楼坐馆的时日,他每场必看,知道商雪袖的斤两,虽然现如今只是做个教习,也难说,凭她的本事会不会教出一个“小商雪袖”来!
想到这里,施老板更是诚恳道:“商班主来我这大雅楼有什么事儿?”
商雪袖哑声道:“施老板无需叫我商班主。”
施老板也觉得不太合适,想了想,又道:“商教习,您有事儿和我说就行,只要我能办到的……是不是您屈就的那个戏班子找不到戏馆?不然您要是不想在那边儿做教习了,我认识不少戏班子,都不错……”
商雪袖便笑了起来,眼睛里也染上了真切的感谢之情。
施老板看着她,容貌竟是比当年还要出众……当年的青葱气息尽蜕,此刻的商雪袖竟带着一股难以言表的华贵模样,只让人觉得端丽无俦。
商雪袖道:“施老板,您想哪儿去了,不过还是多谢您,若我真的有难处,一定来麻烦您。我今天来这里是想问施老板新音社的事儿。”
她轻轻的皱了眉:“我自己个儿也打听过,只是打听不着。”
施老板叹了口气,道:“您是新音社的老班主,您离了新音社,那新音社还能叫新音社么?新音社没了您,在这一众大戏班子里,顶多算得上一个中流水平。”
“大概是有一两年了……”施老板面露窘色,道:“实在对不住,平日里,我是真没太注意新音社。总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音信,有人说是回到霍都那边儿,也有人说是散了……”
商雪袖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道:“新音社我带出来的,最清楚不过,就算是我不在里面,可不止是中流水平啊,里面的人可都是和我一起首唱明剧成名的名角儿啊!”
“商班主哎,”施老板没注意到自己再度用了这个称谓,有些世故的摇摇头:“当年有您在啊,您是这个,”他抬起了大拇指,道:“能归拢住下面的人,您不在了,时间不长,可就各有各的心思了。”
施老板看商雪袖静静的思忖着什么,又道:“我不是说新音社,但凡戏班子,都有这样儿的事儿,没有才不正常。所以,我本人倒有些倾向于是戏班子散了,上面的人管不住,下面的角儿自然要跳高枝儿!走的人多了,戏班子惯常的戏都演不了了,景况就会越来越糟——我见过,快的话,一两个月的功夫,戏班子就彻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