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重两个月,吃了无数的药片汤水,她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尽管他已经控制住力道,手臂上仍然缠了无数。
康秉钦蹲身,一根一根捡起来,包进手帕里,递给等候的小姑娘。
花园的卫兵和仆佣和往常一样,纷纷侧目,他很快把许佛纶抱进怀里,在清晨的小道上缓步徐行,走完剩下的路。
湖里的一双天鹅游过来,互相啄了啄毛,又离开了。
在这里,他抱着她多停留了会,唇边有极浅的笑意。
韩嘉儒不远不近地跟着,吃惊,记恨还有艳羡。
“你这是在做无用功。”
饭桌上,她冷不丁开口,说的是头发,可另外两个男人都听出了别的意思。
康秉钦拎起手绢擦她嘴边的果酱,“没关系,我会继续努力。”
诱哄的意味很浓。
小姑娘红了脸,男人红了眼。
许佛纶不愿意搭理他,把目光投向韩嘉儒,“韩秘书,有话要对我说?”
这下连康秉钦都感兴趣起来。
韩嘉儒硬着头皮开口,“今天是二小姐生日,如果许小姐方便,是否能按时出席宴会?”
“好啊。”
热闹的地方,她已经两个月没有再出现,那些莫名其妙的小报对她的揣测不堪入目,再不出现,事态真的要不可遏制了。
她已经错过了庞鸾的婚礼,怎么再能错过袁家的热闹?
许佛纶转脸,“康长官,同意吗?”
“随你。”
康秉钦将吹温的水喂她喝了两口,自己将剩下的解决,“上来,换衣服。”
卧室,是禁地。
窗帘低低地垂着,通臂巨蜡纵跳着火光,康秉钦将她的晨缕解开,迎面的穿衣镜里,赤裸的女人只穿了件义乳。
许佛纶看了看那些连烛光也羞于照拂的地方,“康秉钦?”
“嗯。”
他给她挑了件杏黄的旗袍,大朵的牡丹花,富贵雍容。
“你看看我,”她握住了他的手,抬起眼睛,再不见潋滟水光,“你就没有什么想法?”
瘦骨,以及斑驳的疤痕,所有的旖旎都化成了片片利刃,反复凌迟着他的心。
他给她穿衣服,系盘扣,然后说,“我喜欢你的身体。”
她的风骨,世间绝佳的美物。
许佛纶笑起来,“不想要么?”
“想要。”
他在她面前毫不掩饰他的欲望,以及野心,“可是佛纶,你比这些都重要。”
多么让人陶醉的情话。
可说这句情话的男人,在两个小时候之后,又和他的心上人温柔缱绻去了。
许佛纶摇了摇酒杯,抿了一口,几句寒暄,早晨康秉钦说了什么,悉数都忘了。
毕竟听听就好,在耳边,再也进不了心了。
她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交际和应酬上,身边丰腴的女人是新任军法司马司长的太太,“好久不见许小姐,只晓得生病了,可没想到瘦成了这个样子,心疼的我都不敢认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尖细,引得一众女眷纷纷围过来,好似今天的主角姓许一样。
许佛纶说笑了几句,数个女人瞬间笑得花枝乱颤,她趁势举起杯子遥遥地敬给二楼的寿星,以及她身边的男人。
此时那里,林祖晋要离开,被袁蕴君一把握住了手臂,“今天说好了陪我,这是要去哪儿?”
他再不甘心,也不敢在寿星的老子面前造次,只顺势从侍者手里取了杯果汁换下她手中酒杯,“怕你喝多了头疼,守着你,我舍不得去别的地方。”
袁蕴君羞涩地笑了。
林祖晋却恨不得除她而后快。
二楼上人心叵测,一楼的小客厅也是云波诡谲。
军法司新任的马司长满面恐惧,撑着沙发扶手要给康秉钦跪下,“康总长,求您高抬贵手,饶我狗命,饶我狗命!”
小客厅偏僻,远离喧闹,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何事。
许佛纶走进来,双手从背后缠住康秉钦的脖颈,“秉钦,你怎么不出去陪人家,酒喝多了,我的头好疼呐!”
她撒着娇,却行的是另一番动作,手腕上的小坤包滑进沙发里,包口未扣,掉出几张照片。
马司长看了如临大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总长……”
照片上是他还在陇南时借禁烟禁毒之名索取贿赂的场景,后面几张是马太太娘家的船私运膏子烟土,这样的数量早够他枪毙个百十回,害怕也是无可厚非。
许佛纶忙掩唇,“这些都是哪里来的,吓死人了,尽早烧掉的好。”
她拿起桌几上的火柴,一张张点燃了,投进烟灰缸里,对面的高官老爷早吓的成了滩烂泥。
照片烧干净,他恨不得扑过来叫康秉钦祖宗,千恩万谢,跌跌撞撞逃走了。
“我以为,你今天会杀了他。”
她养病的两个月,他也在养病。
北面不断地挑衅,他始终不肯出兵,反倒在许公馆里吃茶看报,逍遥度日。
如果不是有次碰巧看到他的文件夹里四张画像,她都以为他早把父兄的仇抛之脑后了。
他韬光养晦,养精蓄锐,只为绝地反击。
上一任的军法司司长,在授衔典礼上,被刺杀于林鸿全的眼皮底下。
这一任的马司长,和他一样,都是掺和进康兆复和康秉铭被刺的命案里,但一个杀,一个留。
“杀了他,多简单。”康秉钦将她拉到腿上坐着,他的手伸进她的旗袍里,覆在她的大腿上,“用这个,眨眼之间。”
一把手枪,出现在他手里。
许佛纶笑笑,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住。
他摸了摸她发凉的手臂,试图给她取暖,“处理掉他,你觉得痛快,但太过于轻松,始终没有尽兴。”
所以如今这个,他不打算故技重施,那么又是做的什么打算?
康秉钦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循循善诱,“把他培养成属于你的忠诚的狗,让他去撕咬旧主子,会不会觉得更痛快?”
笼络人心,七分利益,三分恐惧。
她给了利,他恰恰是余下的三分,他们相得益彰,是最融洽的伙伴。
只是美中不足,这把枪,他并不满意。
“佛纶。”
她转头看他。
他叹息一声,“我在你身边,怕什么?”
她笑笑,“我需要自保。”
“不会了。”他看着她的眼睛,痴迷地亲吻,“以后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
他不解。
许佛纶笑说,“我讨好你也在利用你,等你高兴时,我从你身上获取的利益就会更多,当然如果某一天你决定收回这项权利,这把枪就是我最后的防身武器。”
他问,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失去的太多,一件件都要讨回来的。”
康秉钦笑着,俯身过来慢慢亲吻她的嘴唇。
阴和阳,强势和娇柔,相得益彰。
可谁也不知道,两颗心始终隔了炎凉的尘世,相近无相亲。
他把誓言喂进她的口中,“尽管来拿。”
哪怕,是他的命呢?
第110章 不等晚上
康秉钦抱着许佛纶在小客厅里独坐了五分钟,四分钟沉溺在和她的亲吻里,剩下的时间,用来配合记者拍照片。
康秉钦的脾气格外的好,除了伸开手臂替许佛纶挡那些刺眼的镁光灯,始终保持微笑。
如此平易近人,记者们都想拿到独家新闻照片,争先恐后,一时间多如过江之鲫。
一分钟结束,他拉着她起身,“去尝尝喜欢的蛋糕。”
许佛纶欣然点头。
出门的时候,有个记者紧张,手一哆嗦摁下快门。
咔哒——
康秉钦回头。
记者的脸瞬间就白了,怀里死死抱着的相机很快落进陈志洪的手里,他调头想跑,被卫兵一把摁在墙面上。
一声枪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拢过来。
满屋寂静,陈志洪踩过一地的相机碎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洋玩意儿不管进关多少年,都不怎么讲规矩,一回生二回熟,记者先生下次记得找个认主的。”
活了命,魂却吓没了。
人顺着墙面滑到在地,摊成了一滩泥。
“秉钦兄,蕴君今儿生日,还没高兴多久,就见你大开杀戒,不合适吧?”
林祖晋握着袁蕴君的手从楼上下来,将去路挡住,“小玩意儿而已,值得动气?”
“杀戒?”
康秉钦握着许佛纶的手,插在自己的裤兜里,松了松领带,笑得玩世不恭。
林祖晋笑望着他,眼神里都是锋芒利刃。
康秉钦近前一步,“祖晋,可不是这么个开法。”
康林两家的世仇,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何况两个月前许佛纶进警务厅数小时,被保释之后养病两月有余,康林的关系一度雪上加霜,剑拔弩张的态势愈演愈烈。
如今索性撕开了脸面,针锋相对,人人自危。
包括许佛纶,把手从康秉钦的掌心里抽出来,后退一步抱臂而立,隔岸观火。
期间,袁蕴君不停地同她使眼色,她佯装没察觉,这个场只好亲自由她来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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