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得看许小姐的意志以及身体情况。”医生很为难,叹了口气,“我们尽全力,也只有三成。”
荣衍白笑,“那就够了。”
医生临走前,特意交代,“还有许小姐的眼睛,眼球出血,很可能感染眼炎导致失明,不能再哭了。”
这也容易。
康秉钦不在乎,也不会来,他实在想不出,她能为什么而哭。
毕竟她沉沉地睡着,什么都不知道。
听到多了,心思深了,才会疼痛,这样很好。
荣家和许公馆将医院守得密不透风,除了指定的医生护士,谁也接触不到许佛纶,警务厅为了避免麻烦,也不会主动提严刑拷打过许佛纶。
人人都以为,她已经坐上火车去了天津。
在那里,想容或许很快就能东山再起,甚至超越在北平时期的名声,很快。
所以,那个血色夜晚,就成了散进风里的烟尘,杳无痕迹。
许佛纶睡了两天,才彻底清醒过来。
眼睛上蒙着绷带不能视物,除了疼,没有别的感受。
偶尔夜里在梦中被疼痛折磨的无法入睡,仍旧是黑漆漆的一片,她痛苦地挣扎,受尽委屈,然后再悄悄地睡去。
却从不肯掉一滴眼泪。
因为白天,荣衍白告诉她,“忍不住,就想想以后没有眼睛的日子。”
她还年轻,只有二十一岁。
她想看看这个世界,再满目疮痍,分崩离析,它都是美的好的。
她得有一双眼睛留下来,将它看遍。
荣衍白也不常来,来了也不长久坐着,偶尔会跟她讲两句话,气得她暴跳如雷,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天他来时,翘枝正坐在床头给许佛纶读故事。
让人一言难尽的爱情,听得他精神崩溃,后来再进病房,就带了几本珍藏的旧书。
一些传奇或者公案,剩下的就是些恐怖的鬼怪传说。
于是,许佛纶安静养伤的时间里,血色茫茫的眼前,总是会游荡着形态古怪的神鬼。
她气得咬牙切齿,“荣衍白,你给姑奶奶等着!”
他阖上书,看她躺在病床上无力地挣扎,愉快地笑起来。
“你救的那个小姑娘,已经离开北平城。”
挺好的。
许佛纶嗯了声。
张如卯在离开北平前,曾经偷偷见过袁蕴君,具体说了什么,他没有兴趣知道,只是事后袁蕴君前往陆军行政公署。
不出意外,康秉钦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在医院。
那时候的场面,会不会让人很动容?
许佛纶已经睡着了。
荣衍白打量了她一会,莫名地很愉悦。
其实袁蕴君接连两天都去了公署,第一天康秉钦身在军营,彻夜未归,第二日直等到天边有了暮色,她才见到他。
“秉钦,许小姐可能出事了。”
康秉钦抽出份文件,交代了韩嘉儒几句,然后问,“哪儿听来的消息?”
袁蕴君急切地说,“如卯那孩子回来了,来看我之前,她去了想容,见过许小姐。”
康秉钦抬头。
“她那天差点被抓,是许小姐掩护她离开的,当时警察已经把公司围了。”袁蕴君想了想,“我觉得警察可能会带走许小姐,他们倒也算了,只怕林祖晋……”
她话没说完,康秉钦已经叫韩嘉儒给警务厅打电话,对方支支吾吾,只说请了许佛纶来配合调查,人在当天就已经离开了。
天津的康家小公馆的守门人却说,“许小姐五天前曾说在北平有要事,晚些时候再来天津。”
至此,许佛纶的踪迹没了下文。
半个小时后,文海辉亲自接出了警务厅,满面堆笑,脸几乎都要埋进地里,“康总长大驾光临,卑职……”
陈志洪不耐烦地阻止了他的寒暄,“许小姐到底去哪儿了?”
文海辉满脸都是汗,哆哆嗦嗦从随行手里接过了文件,“因为有人告许小姐杀人,卑职请了许小姐来配合调查,两个小时后许小姐就被人保释离开,至于去了哪儿,卑职不敢过问。”
陈志洪问,“什么人来保释的?”
“台门的荣先生。”
康秉钦几乎在一瞬间,想起五天前在教会医院遇上的荣衍白和他怀里的女眷,衣服上的血触目惊心,人不知道会伤成什么样子。
有些事情,慢慢开始脱离他的控制。
他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力挽救。
坐在前往医院的车里,陈志洪说,“五天前的傍晚,确实有许公馆的电话打到公署,只是当时您已经下班了,韩秘书没敢打扰。”
那第二天,为什么也没人提起?
对,韩嘉儒是袁家的人,对袁蕴君忠心耿耿,至于许佛纶的死活,谁会关心。
连他不也是同样?
他们都以为佛纶无所不能,所有的麻烦都能够轻而易举地解决,其实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只能任人宰割。
进了医院,再到许佛纶的病房很顺利,只是医生尽职尽责地交代,“康总长探病请控制时间,许小姐的伤势现在危险期,不适宜被过度打扰。”
他的动作一顿,轻轻地推开了门。
她在病床上躺着,毫无动静,却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刀,扎在心上,痛不欲生。
第108章 穷途末路
“小金护士,今天换药的时间怎么提前了?”
翘枝用竹夹捏着棉球给许佛纶喂水,没有抬头,反而很急躁,“先生整个下午都没醒,你先等等,去叫医生来看看,是不是先生的伤势加重了?”
毫无回应。
翘枝很不高兴,转过身,“你今天……康总长?”
“出去。”
“康总长——”
她起身拦在病床前,“先生不会希望见到你!”
康秉钦抬头,“出去!”
翘枝害怕极了,张开的手臂碍于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快垂落,她只得仰起脖子鼓足勇气,去求他,“康总长,您能不能给先生留条活路?”
康秉钦抬抬右手,卫兵进门,强行将她请了出去。
门被阖上前,翘枝回头,最后从缝隙里看见,康秉钦坐在床边握住了许佛纶放在腹部的手。
手背缠着厚厚的绷带,漂亮圆润的指甲早已失去了光泽,显得骨节更加突兀嶙峋,冰凉无力。
他握着手指放在脸颊边,一根一根地亲吻过去,像是要刻进心里。
一刀,一刀,等他低头看时,早已血流成河。
“佛纶——”
后来,他捂住她的手指放到唇边想,如果她醒了,告诉他很疼,他该怎么办?
疼痛,或许是在警务厅的审讯室,更或许是在医院楼梯上的重逢,他自欺欺人,宁愿她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她安静地睡着,像现在一样。
没有回应,他就拿起竹夹,生疏地继续翘枝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小护士进病房来换药。
许佛纶慢慢醒了过来,手臂在毯子上动了动,“翘枝,你没让玉妈来吧,回头她看见了,又得哭。”
她说话声音很轻,很慢,没有以往凌厉的气势,带着无尽的叹息,好像用光了所有的力气。
小护士扶着她趴在枕头上,解开她的衣服,拆掉裹得层层叠叠的绷带,她已经疼得经受不住,伏在那里剧烈地哆嗦。
他蹲在她的眼前,看着她的手指一点一点揪紧床单,揉成一团,再松开。
反反复复。
他觉得他的心落在了她的手里,眨眼之间,就被揉得褶皱不堪。
漫长的过程,让她满头是汗,最后陷在枕头满怀期待,“小金,早上我觉得后背的伤有些痒,是不是快好了,不用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小护士安慰她,“许小姐的伤势有了好转,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好的消息。”
许佛纶对此已经无望,“谢谢。”
门被阖上,她趴在那里一动不动,“翘枝,你说以后得刺多大块刺青,才能完全遮住后背的伤,疼死人了!”
今天的翘枝很不活泼,不开口唠叨,让她觉得很不适应。
许佛纶趴了会,撑起手臂,到处去摸衣服。
有人把衣服递到她手里,她侧过脸去看,“翘枝?”
没人回答。
她迅速地抱紧毯子,疾言厉色,“是谁,说话!”
康秉钦坐到她身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心猛然缩紧了,涩然开口,“佛纶——”
长长地叹息后,是令人窒息的安静。
后来,许佛纶最先反应过来,放下毯子,努力往身上套衣服,“哦,康秉钦。”
她平心静气,不见喜怒,好像他成了那个最无关紧要的人。
康秉钦的心绪翻涌,越来越难以平静,给她扣扣子的手都开始较不准方向,“是我。”
她动作很快,很快避开了他的碰触,缩回她认为安全的毯子里,“都看见了?”
“嗯。”
“谁都不肯跟我说实话,”她朝着他的方向侧过脸,唇角微弯,“你今天看过了,觉得我的伤能不能好了?”
他把她抱进怀里,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能。”
“那就好。”
她伏在他怀里,不言不语,隔开了千山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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