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如卯的计划,是为了顺理成章地除掉她。
但至少她的天津之行,和许佛纶精心安排的天津之行不谋而合。
只是没想到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
直到郭布罗曼芳和董介横死,许佛纶意识到,他们很可能已经接近了林家服役的组织的真相。
只是她有一点想不明白,按照林祖明这三年来掩藏行迹的手段,不应该轻易地露面,而是精妙地消除住他的行踪,继续周旋才对。
他这么突然出现,并不符合这三年来的行事作风。
许佛纶说:“他太着急了,好像为了某件事,不现身,影响会格外的显著。”
康秉钦坐在沙发里,沉默了很久:“远东间谍所。”
许佛纶几乎在一瞬间想起来,元旦那天晚上,康秉钦要找周良生获取的情报。
他们对视了一眼。
林祖明销声匿迹三年,很可能在配合他们行动,如今他在天津露面,那么意味着参谋旅行,已经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
那么接下来,又会做什么?
周良生提供的情报未必属实,但是也恰好在这样的时候,他的活动被强行结束了。
这天夜里,他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天亮前,康秉钦就离开了医院。
许佛纶也彻夜没睡,她想着,应该回到北平去。
荣衍白的母亲和女儿都在那里,林祖明如果惦记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天亮后,她起身去找主治医生商量,没想到在办公室意外碰见了谢贞。
“报纸上说你在这里受伤了,庞小姐在电话里只讲了几句,我想那应该是安慰我的话。”谢贞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总要亲眼看看,我才放心。”
“谢姨……”
三年不见,对谢贞,她始终心怀愧疚。
谢贞将碗放进她的手里:“过去的事不提了,往前看看,日子都会好的。”
许佛纶说:“这里不安全,我和您回北平。”
“好,”谢贞眉宇间的愁淡了,笑起来,“你跟我们住一起,衍儿回来,一下都能看见。”
回程坐的是康秉钦的专列。
唐勋随行护送,只提了句:“怕东北生变故,近来的事都要跟司令讲清楚,六少提前回了奉天。”
许佛纶的面色凝重。
谢贞拍拍她的手背:“康先生是个好人,好人都会有好报的。”
但愿。
他们在刀尖上浴血而行,不求前路,只为身后家国。
许佛纶住进了荣家,亲自调派了明里暗里的防卫。
谢贞带着荣希孟住在内院,平时只去书房听先生讲课,并不经常上外院走动。
一来是荣希孟对她很陌生,二来外界战事频繁,时局并不安稳。
过了年,仍旧没有荣衍白的消息。
除了除夕夜,许佛纶接到过一个短暂的电话。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只有几声清浅柔缓的呼吸,直到外面的鞭炮声响起,她才意识到电话已经挂断了。
她始终相信那是荣衍白。
四月初,自河北向南,炮火连天。
荣家的教书先生是徐州人,三月底就已经辞了任,要赶回老家去,荣希孟一时请不到合适的先生,许佛纶就负责教她算术和英文。
七八岁的小女孩子有自己独立的意识,虽然对她很尊敬,但是少年时母亲辞世的印象根深蒂固,不愿意和她过多亲近,谢贞安抚也没有任何用处。
许佛纶并不强求:“为什么要记得后妈?”
庞鸾翻了个白眼,继续看着她家小宝和荣希孟手拉手去花园里拽柳条。
吴平映自从郭布罗曼芳死后,一直没有合适的进项,偶尔会到想容设计图样,其他时间都是外出寻找工作机会,尤其在庞鸾提过离婚之后。
他舍不下妻子,也舍不下女儿,更无法违拗父母的要求。
庞鸾为了保护许佛纶就带着孩子住在这里,很少再回家。
外头的小女孩子进来,说吴平映来看孩子了。
庞鸾领了女儿出去,许佛纶继续坐在秋千上看荣希孟用编帽子,上面别了五颜六色的野花。
身后的草坪上有脚步声。
许佛纶以为是庞鸾:“这么快,也不让他们父女多看两眼。”
没有人搭话,直到荣希孟举着柳条编的帽子兴冲冲跑过来。
她对她不会这样热情。
许佛纶回头——
荣希孟已经掠过了她,张着手臂叫爸爸。
荣衍白抱起她,戴上了她手里的草帽子,眼睛看着的却是许佛纶。
荣希孟伏在他的肩头嚎啕大哭。
她又不能跟孩子似的,抱着他也哭上一阵儿,只望着他笑一笑,可后来连视线里的人影都模糊了。
眼睛疼得很,再睁开已经是圆月当空。
帐帘子低垂着,只掌了床头的一只青铜烛台,蜡是红色的,比天边的月色好。
荣家的丫头在外头说许小姐醒了,有人匆匆进来,帐帘子被撩开,荣衍白提袍子坐在床边。
“别把手伸出来,”他笑着,低头亲亲她。
可捺不住情,亲着,就进了她的被窝。
许佛纶推他:“不要命了,伤才好几天。”
来时的衣服已经叫拿去洗了,这会新换的还在地下躺着,东一件西一件,亏得没有丫头进来收拾。
他只是笑,抱着她又腻了一次。
小姑娘进院送晚饭,捎带把衣裳捡起来:“老夫人说希孟小姐今儿高兴,疯得累了,先带着休息了,爷和许小姐不必再过去说话了。”
说完,人跑得飞快。
没人在跟前,荣衍白先起身伺候她穿衣裳。
许佛纶伸手拧他,可惦记他死里逃生,瞪一眼也就算了。
“阿佛——”
他把她抱着坐在腿上,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晚饭再也不必吃了。
夜里都不肯合眼,两个人握着手说话,讲一别数月的见闻。
铲除周良生的失败行动和养伤的日子被荣衍白潦草带过,他倒是对许佛纶的经历很感兴趣,事无巨细,都要听一遍。
“袁小姐手里,有京津一带叛徒和进步学生工人的名册,周声太急功近利了。”
听完,他也只有这样一句评价。
许佛纶翻过身,抱住他:“我不管他们,只再不想和你分开。”
荣衍白笑:“生意怎么办?”
“都不要了吧。”她也笑。
“好。”他回答的郑重。
这个诺言,在后来的一段日子里他始终坚守。
十一月战事平息,荣衍白作为名流,随着国民政/府工商界的要员各处开会或者发言,他一直将许佛纶带在身边。
别人问起许先生,他说是未婚妻。
更深入地问婚期,他只是笑一笑。
他不提,许佛纶就不问。
她只是作为他的未婚妻陪他天南地北地出行,两个人多数时候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互不相扰,除了许佛纶在香港和澳门设立新的分公司时,他给广东省银行董事做过引荐。
这大半年里,荣衍白无数次地抚摸过行李箱里的求婚帖。
他不敢开口。
如今这样的局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退缩了。
自己随时都可能走近风浪里去,若有不测,一纸婚书对许佛纶而言就是枷锁。
如果能全身而退,他能够回来守着他的荣太太,陪着她一辈子。
如果不能,许小姐就始终只能是许小姐,随时都可以婚嫁,不用顶着他荣衍白寡妻的名声。
她这样的女人,无论任何时候都该光芒万丈。
许佛纶知道他的想法,曾在澳门中央酒店六楼的赌档里技惊四座之后,又挥手将所有的进项全部散了个干净,一时间成了最风光的女财神。
她握着酒杯伏在他怀里,醉意朦胧,眼神却是清醒的。
“荣衍白,我拿得起,放得下,一场赌而已,最坏不过愿赌服输!”
你敢不敢,娶我?
第212章 九月十八
民国二十年,离开龙环那天,正值新的澳门总督到任。
一路北上,在武汉弃船登岸。
临近五月中,长江已是洪水泛滥,船夫顾着家里不肯轻易下水,荣衍白陪着许佛纶在旧时赁下的小公寓里住了一个星期,继续坐火车北上南京。
计划里,许佛纶准备在南京多停留几个月,将银号办起来。
可没想到连日大雨滂沱,汽车行在路上几乎等同于游船,约见的商贾只能隔着电话问候几声。时间一久,难免显得不正式,电话往来也渐渐少了。
车票迟迟买不到。
入了七月,南京连续一个星期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白昼如夜。
在公寓里做饭的年轻伙计,早早被工务局征用去中山路挖明沟,明沟把城北的积水引流入长江,城里到处都在打通池塘暗渠排水,工务局还租借用临近各市的抽水机进行人工抽水。
下关和水西门聚集了大量的灾民,生离死别,兵荒马乱。
公司每日天明开门,天黑打烊,暴雨如注的日子里,一整天几乎没有客人。
售货员们的工作除了守着衣裳首饰,不叫宵小之徒惦记,就是里里外外的清理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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