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竹君看着她的爱徒,郑重点头:“赵司账虽然年轻,经验也不十分足,但是再学习三五年,必将是先生手底下的顶梁柱,我瞧着这孩子的心性比田经理还要坚定的。”
田湛听着自己的名,大约是想起自己曾为了几张数据卧床不起,虽没什么反应,但脸上又红了,成了肃面的关公。
许佛纶乐不可支,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加上了赵庶河的名字。
会后,她宣布进入经营股的人选。
赵庶河听到自己的名字,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眼睛都红了。
这年头,赤子之心,可是不多见了,许佛纶冲他微微一笑。
年轻的男孩子飞快地低下了头,连耳朵都红了。
吃过午饭,许佛纶带着新成立的经营股去挑选新公司的两处选址,一个是位于英租界里黄家花园一带的三安道,另一处在九门外的估衣街。
田湛将经营股职员分成两拨,分别调查这两处选址附近的主顾人群每月的工资状况,所受的教育以及每月在衣帽上的花费数额,天黑前,才将所有的调查结果放进了文件袋里。
许佛纶带着庞鸾坐在茶馆里喝茶,听相声。
邻座的八仙桌不大点,就围了十好几个客人,当中一个带着黑礼帽的中年男人正在侃侃而谈,一壶茶吃了几个小时也没见动静,惹得伙计频频侧目。
那人正在讲很快就要发行股票的茂本联合纱厂。
茂本背后的大董事,就是柳瑛。
田湛坐着听了会:“这个股票中人背道而行,通常都是上午来茶楼里给买卖双方通一通消息,股票没发行,现在又这样晚,只做茂本一家生意吗?”
“据说跟这儿坐一天了,来来回回七八拨人,有的是慕名来的,有的是茶客,听了不愿意走。”庞鸾接话。
看这情形,不少人在茂本未发行股票前,就有很大意愿入茂本的股份,也多亏得这个中人,舌灿莲花。
田湛说:“庞小姐可知道他们几月发行股份?”
“也就这几天了,会很快。”
“这么说,茂本是觉得和许先生的官司稳操胜券了?”
庞鸾转回脸看他:“刚才我也和先生讨论这件事情,八月份的官司如果有丁点不利,茂本的股票会受到剧烈的影响。”
许佛纶摸了摸茶杯,笑一笑:“他们是不放心,谁知道南面的部队几时进上海,还不如趁早捞一笔钱,真的要等南方政/府的人控制了上海,他们的身份大约是催命符。”
田湛沉默了很久:“先生的律师组都是自己人,这场官司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先生占尽了先机。”
也说不出意外了。
这个年头,若是时时平静,反倒成了意外。
许佛纶只笑:“全力以赴!”
说话的功夫,中人已经收了几分定金。
他摸过杯子一饮而尽,略微歇歇,又哑着破锣嗓子侃侃而谈:“诸位老少爷们到时候挣了银子也就给我听一二声响,吃了亏都算我包三路的,这名声,连白家小少爷也都……“””
天津地界,还有哪位白家小少爷,能拿出来说一号的?
许佛纶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有人替她把心里话问出来:“包三爷,您说那白少爷,可是台门少当家的,不是死了吗?”
包三路自知言多必失,忙圆场子:“天津姓白的多了去了,您说的哪一号?”
那人还要问,被身边的乡里乡亲扯了扯袖子,就住了嘴。
这一茬,算掀过去了。
许佛纶留了心,比了个手势叫小女孩子们带人回去,自己和庞鸾留下,继续盯着这个包三路。
又过了一个多钟头,来往两拨人,包三路大概是累了,拿帽子盖住脸休息。
伙计给他换了壶热茶,他从袖筒里摸出块日本龙洋丢了过去,伙计接在手里眉开眼笑,躲在角落里用牙咬了咬,在银元的樱花枝叶图案上留了个牙印。
得了赏,伙计就不再来打扰包三路,捧着个大茶壶跑上跑下,偶尔会在不起眼的地方歇会,
包三路又休息了大概一刻钟,掀了帽子卷袖口,哼着小调摇摇晃晃上角落里的马桶间。
庞鸾摁了摁许佛纶的手,自己跟了过去。
眨眼之间,她又出来了,匆匆地到了桌前:“没人!”
许佛纶笑起来:“跑了?”
“马桶间的后窗户是打开的。”
“既然发现了,那么没什么好说的,你跟着他追下去。”
“先生呢?”
“我去瞧瞧发了洋财的小伙计。”许佛纶按着桌子起身。
庞鸾皱眉:“白笠钧生死不知,先生的安全要紧。”
许佛纶笑着:“外头还有三个姑娘呢,怕什么。”
她推开了雕花槅门,在昏暗的光线里辨了辨方向,顺着走廊找下去。
楼下的相声正说到荤口那一段,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几乎要将茶楼掀翻,显得二楼上安静得诡异,她脱下高跟鞋拎在了手里,路过伙计刚才歇盹的栏杆角落。
推开刚才伙计送茶进的门,里头也没有人。
连客人都没有。
这间茶楼可太有意思了,从伙计到客人,个个非凡!
楼下的汽车呼啸着开远了。
东面的窗帘落着一面,房间里唯一的光是从外面的走廊投进来的,像扎进屋子里的一把尖刀,刀尖在槅门上消失了,那里一片黑暗。
许佛纶将门从身后阖上。
这间屋子终于恢复了正常。
她的眼睛不好,视物不清,只好去摸坤包里的小手枪。
在她握住枪柄的一刻,扳机就已经被人摁住了。
身后的人无声无息,压低了声音问:“许小姐是在找我?”
本来挺漂亮的声口,喊了一整天的茶儿来嘞,也就不成样子了。
小伙计还把刀尖抵在了她的后腰上:“我瞧见许小姐在这儿坐着的时间也不短了,您有家不回,偏要往阎王殿里来闯一闯,我很为难。”
许佛纶仔细分辩他话里的意思:“包三路被你杀了?”
小伙计一笑:“这话,许小姐不该问的,问了,我也就不能留情了。”
许佛纶松开了坤包。
小伙计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顺从。
“想必白笠钧告诉过你,我向来谨慎,”她没回头,只是慢慢举起了双手,“你觉得我会只身来找你吗,小兄弟?”
身后的人把视线,挪向了掉在地上的坤包,已经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枪。
确实是把手枪不假。
那么她这话……
等他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了,房间里投射来一束刺眼的光,他听见了楼下疾驰而过的汽车,喉咙里就被扎了样冷冰冰的东西。
左右一拧,许佛纶推开了他的尸体,把手上的血蹭在了他的衣襟上。
有些遗憾。
白笠钧的消息,又断了。
她蹲在尸体边翻了翻,除了他肩头上搭着的一条白毛巾,什么都没找到,还真是谨慎。
帘子被人搭起来。
荣衍白松开帘钩,回身冲她微笑:“阿佛今日挣了多少钱?”
他站在阴影里,只有拇指上的戒指,被楼下的灯光照得熠熠生辉。
守财奴!
许佛纶俯身穿鞋。
他走过来,蹲身替她握住鞋底,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给她借力,但目光始终在她身上,迫切地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她撇嘴:“我的命。”
荣衍白突然就笑了:“哦,这是无价之宝。”
他站起身来,握住她的后腰,去亲吻她的嘴唇:“这个嫁妆,我很喜欢。”
第195章 是着了迷
夜色沉寂。
廊上灯笼的光,透过槅门的雕花投进来,若有若无,让他的脸看上去很不真实。
“不是在家里休息,这么晚还出来?”许佛纶的手指抵住他的心口,抿了抿发木的嘴唇,说话的声音都是柔软的。
荣衍白将她托在怀里,故意逗乐:“有人送了请帖叫我到这里吃杯茶,急急地来了,却见着刀光剑影,以为阿佛是因为隐瞒的事迁怒我,还想束手就擒。”
她嗤笑:“你倒是识趣!”
昨夜里头的不高兴,黑灯瞎火的,还是叫他看出来了。
他不经意提一句,要说心里仅存的那点疙瘩,也瞬间烟消云散。
荣衍白仍旧握着她的手指,笑着。
许佛纶说:“我真没生气。”
他摩挲她的手指,像是着了迷。
她笑:“这上头刚死过人,你也不忌讳着点。”
除了她,世间哪一桩是要紧的?
他眉眼间有笑意,吻住了她的手指。
许佛纶头皮发麻,狠狠地瞪他一眼,慌乱地抽回了手,可上头的温度还是烫得很,让她心浮气躁。
“白笠钧的人?”她随便找了个话题,来将情绪遮掩过去。
荣衍白也不说破,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讲:“风口浪尖上,活着是第一位的,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不会这样冒进。”
笠钧太想让他死不假,但是在此之前有个条件,必须是他活着,看着他死,才能消解心头的恨意。
许佛纶倒很感兴趣:“所以除了他,你还有别的仇家,小瞧你了,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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