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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当时 完结+番外 (沏骨)


  他能觉察到她的情绪,自失去上海两家厂子后,她始终落落寡欢。
  带她来是逃避困境,也是为了直面困境。
  周介晖的汽车停在面粉厂前时,荣衍白正和许佛纶看今年新收上来的小麦,他挑拣了几束,放在火上烤,她负责蹲在盘子跟前剥壳子。
  周介晖看着他们笑:“荣爷自从买了这间厂子,多少年都没来了。”
  荣衍白的余光碰上许佛纶的视线,笑一笑:“这几天带你看的都是我名下的产业,你得努力,阿佛,你的嫁妆比我的聘礼少,我是不答应的。”
  她闷头剥烤熟的麦子。
  他将最后一束递给她,起身拍拍周介晖的肩膀:“辛苦了。”
  兄弟情深。
  许佛纶都快忘了内鬼名单上,周介晖是排在第一位的。


第188章 是谁在哭

  盐船下水的时候是深夜,距离开峄县已经五天。
  水面上风雨大作,敲打着玻璃窗噼啪作响,
  船身左右摇晃,搁在铁皮柜子里的黑漆引筒滚落在地板上,撞到椅子腿,被许佛纶弯腰捡了起来,还有洒落的几张票据和凭条。
  她将竹筒盖子盖好,抚了抚筒身上的三个金漆大字,广福祥。
  天津,是这趟盐船会途经的地方,也是广福祥商行的主顾之一,真巧。
  “怎么还不休息?”荣衍白坐到她身边,将一条薄毯覆在她的膝头。
  许佛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他:“这家盐店也是你名下的产业吗?”
  荣衍白笑,接过引筒碰了碰她的肩头:“我这个人虽然生性贪财,但是也懂得适可而止,山东的盐业从数年前就认薛宝坤,跟他争争倒也没什么,只是难得以和为贵。”
  哦,不得称赞他的处世之道。
  险象环生,却也能绝处逢生。
  就像他并没有和薛宝坤碰面,就能很快从山东督办的眼皮子地下溜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青岛,然后登上这趟接应的架盐船,入海前往天津。
  荣衍白对此却反应平平:“大家都是商人,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如果不想断了日后合作的情分,这一趟他无论如何都会替我铺平回津的路。”
  “这话听着,像是在当初折返山东时就计算好了?”
  他笑:“险路走得太多,自然心生警惕,迈出一步,身后便有退路,这是自保的上策。”
  许佛纶把毯子拉起来,裹在身上:“对于我们这段感情,你留了什么退路?”
  荣衍白端了杯茶,没喝,又放下了:“没有。”
  嗯?
  她表示不解。
  他起身走到她面前,半蹲着身体,握住她的手:“我不求阿佛待我如我待你一般,但是唯一不能承受的,就是你连半点回应都不肯给我,只好拼尽全力,以求圆满。”
  如今,终能如愿以偿。
  许佛纶看着他的眼睛,就笑:“如果我真的不肯给你呢?”
  荣衍白将她的掌心贴在了脸颊上:“那只能说明,我对你还不够尽心,是我的不是,需要再接再厉。”
  或者愿赌服输。
  “荣衍——”她念起他的名字,就笑了。
  他也笑:“怎么了?”
  她用手指碰碰他的脸颊:“一直没有问过你,曾经得你喜欢的那个姑娘,也是被你这样的甜言蜜语轻易追求到的吗,还是也有过一段再接再厉?”
  荣衍白眼睛的笑意转淡,俯身抱起她,亲亲她的额头:“女孩子是不是总喜欢翻一翻男朋友的情史?”
  “总,是什么意思?”
  她不依不饶。
  荣衍白摇头苦笑,将她放在床上:“没有所谓的再接再厉,也说不上甜言蜜语,平淡无奇,是我当时年少气盛,对她并不够好。”
  在感情上,男人对妻子有所亏欠,怎么能理直气壮?
  许佛纶心里五味杂陈,没说话,眯着眼睛看他。
  荣衍白点点她的额头:“还问不问了?”
  她撇嘴,翻个身把脸对着墙,细条条的身影被灯光罩着,更加羸弱。
  他忽然拧灭了煤油灯。
  水面上一个劈闪,风卷着雨水撞开了窗户扇,木质的窗框夹着玻璃砸在墙壁上,生了铁锈的螺丝掉了出来,玻璃窗被剩下的螺丝固定着一摇一晃。
  窗外的黑影,眨眼间就不见了。
  屋子里飘进来兰花头油的香气,若有若无。
  “他走了吗?”
  本该睡着的人,这会却转过身,眼睛晶亮,白齿红唇。
  “看见了?”
  他的手指慢慢地摩挲她的嘴唇,有些痴迷,最后还是低头亲了上去,满足地喟叹。
  “他跟着你来的。”她推不开他,只能抽空挤出几个字。
  口齿不清,陡生旖旎。
  荣衍白心头发悸,伸手握住她的一双手腕,摁在了枕头上。
  女孩子乖顺了,躺在他身下,衣衫凌乱,目光可怜,委屈地盯着他看。
  他长叹了一声,将她搂进怀里:“阿佛,你嫁给我吧!”
  她笑弯了眉眼,游鱼似的从他怀里逃走了:“不嫁!”
  他看着抱着膝头坐在床脚满是防备的心上人,又笑,真是入了魔障,回不了头了。
  见他咳嗽,她又不忍,伸了手叫他坐到身边来,两个人一同偎在毯子里。
  也是傻,谁也没心思去关一关那扇坏了窗户。
  后来,他把她又抱进了怀里,凑在她耳边哀求:“阿佛,让我解一解相思之苦,好不好?”
  他说的相思,思的是衣裳底下的景。
  天亮的时候,许佛纶起身。
  窗户已经修好了,只是地板上还扔着她昨天晚上那件睡衣,捡起来也用不着,两粒木质纽扣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上头似乎还留着他掌心里的温度。
  滚烫的。
  她对着镜子,把义乳的绑带重新勒好。
  昨晚,那上头也有他的手指印,现在看不清楚了。
  只是不知道,他胸膛上的指甲划痕,好了还是没有好。
  大清早起身,就是这样一副冶艳风流,真是!
  许佛纶捂住了额头。
  外面的风浪太大,荣衍白喝的早茶的地方选择相对封闭的一间小饭厅,周介晖陪着,许佛纶还没有靠近,就听见低低的说话声和隐约的咳嗽。
  周介晖和她打了招呼,就问:“整夜风大雨大,船身摇晃不安,许小姐可还能适应。”
  他这样说,不免又让她想起昨晚风浪滔天,灯火晦暗时,荣衍白的眸色,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荣衍白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怎么了,睡得不好吗?”
  许佛纶用余光狠狠的扫过去。
  荣衍白笑,握住她的手:“你长久生活在北地并不常乘船,我们还有几天的路程,总有机会能够适应,若是还有不妥,我可以去陪着你说说话。”
  讲什么,像他昨夜所说,鸳鸯枕上癫狂,不过闻颤声,解相思?
  又是怎么样的陪法?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偏偏像经历过实处,一夜轻推慢搡,纵情逍遥。
  她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
  他还在逗她:“可是晕船,脸怎么这样红?”
  她用指甲戳他的掌心。
  周介晖被蒙在鼓里,命人去找随船的医生来把把脉,给煮一碗药汤,压压难受劲儿。
  饭厅里的灯光,落在周介晖头发上,行走之间,仍旧是昨天夜里那种兰花香气。
  记得天津初见,他抹的就是这样的头油。
  许佛纶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吃饭的时候,话题说到荣衍白和许佛纶这次颇为跌宕的上海之行,包括胡幼慈的绑架案以及被日本人趁火打劫,白白送出去的两间厂子。
  周介晖听了个大概:“许小姐是自家人,用商会的船送布料理所应当,只是这次回到天津以后,我要先参加康督办举办的市民大会,许小姐可自行前往商会和副会长商讨。”
  说着,他命人拿来张名帖递给她。
  “市民大会?”许佛纶对这件事,很好奇。
  周介晖说:“天津河道纵横,每年沉船事故频发,几乎隔一段时间就要讨论河道裁弯取直的事务,许小姐若是决定走水运,不妨和布商同业会一起来参加这次大会。”
  荣衍白拍了拍她的手:“犹豫什么,你和我一起去。”
  北平的商会会长,参与天津的市民大会,怎么听都很古怪。
  然而当天,她在督办公署的会议厅里,听见天津地方自治筹备会的人殷勤地唤他荣会长。
  他低头亲亲她满怀期待的眼睛,对此的解释是:“这是在康督办上任前,天津的兄弟们抬举我,给了个荣誉会长的虚名,惭愧惭愧。”
  她根本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丝毫惭愧,反而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跟在康秉钦身边,穿着天青色棉布长袍的年轻人,梳着油头戴着眼镜,笑起来还是少年的模样。
  白笠钧。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
  荣衍白的神态却是毫不意外,心平气和地等着他来打招呼,说一声荣衍哥哥,道一句好久不见。
  他的手被白笠钧紧紧地握住,许佛纶被康秉钦拽走的时候,根本无从应对。
  许佛纶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过长长的地毯,被康秉钦甩进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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