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又有进来:“搜过了,房间里没人,三爷收到的消息会不会有假,姓许的女人根本不在上海,谁知道荣衍白把她送哪去了!”
“他妈的——”
抽烟的男人大骂了一通,狠抽了几口烟才把烟屁股给丢到楼底下:“你们几个走的时候手脚放干净点,姓许的女人狡猾的很,别露出马脚,这几天给我盯住了这栋房子还有爱多亚路,三爷从不会出错!”
后头进来的人唯唯诺诺地答应了,那人探头向下望了望,最后丧气地离开了房间。许佛纶正在琢磨他口中的三爷是谁,余光忽然瞥见了那人领下的一颗红痣。
像一朵梅花。
楼下的大门被重新合上,公寓瞬间无声无息,了无生机,除了黑暗就剩下寂静,像被遗弃的荒冢孤坟。
“能放开我了吗?”她的嘴唇被亲得发木,说话时却是难得的隐忍。
可动作远远没有说出的话柔软,她一把推开他,抗拒地站在衣柜边,捂住了额头大口地呼吸着,对他避如蛇蝎。
“还好?”康秉钦笑笑,手背压住了嘴唇,被她咬过的地方,还在不停地渗血。
狠心的小丫头!
许佛纶缓过气来,抱着肩看屋顶:“我看起来,不算好吗?”
眼睛里没有光,落拓的,藏在夜色中。
是在愧疚,还是懊悔?
他不敢深想,与其靠近那个被放逐的世界,他宁愿自欺欺人。
“今天是我连累了你,”她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台门下了灭门令追杀荣衍,我中途无意卷入,哦,当然这些是你知道的,你是不是也知道他们会跟到这里来?”
这才是他今天来的真实目的。
在她立足未稳之际,竭尽全力地保证她的安全。
康秉钦没有回答。
楼下的电话铃声刺破所有的宁静,响了三声之后,公寓里再次陷入死寂,可还是惊动了留守在周围的人,他们纷纷向弄堂里跑来。
有人伏在窗边和门边或者通过望远镜,向屋里张望后再悻悻而归,甚至连对面弄堂三楼伸出的枪口也缩了回去,马路上有人继续抽烟散步,有意无意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这些都是许佛纶看不到的。
她仍然站在衣柜旁边,完全藏住自己的身体,得到的消息,全来自于康秉钦的手势。
直到卧室里的电话响了一声。
她飞身扑过去,死死地摁住。
身后有男人的轻笑,将她从地上捞起来,安置在床头,这才接过听筒。
许佛纶听见了电话那头,是荣衍白的声音:“康督办,晚上好。”
他似乎是故意让她听到问候而已,接下来的话,她再没有听到半句。
面前这个男人正漫不经心地应付着电话,还能腾出手将掉在地板上的绒毯拎起来,盖住她的身体,他看着她露在外面的眼睛,轻轻地在笑。
这个电话讲了将近十分钟。
许佛纶除了听到开头的招呼和结尾的道别,对别的对话内容一无所知,她看着电话被挂断,再把目光投到康秉钦身上,她越来越不了解身边的人。
“好奇?”他问。
她点了一下头。
他抬手,却只是摸了摸她的绒毛毯子:“身不由己。”
说的是他,也是荣衍白。
“你为什么来这里?”
为了心中那点不甘,只因他良心未泯,终日寝食难安。
但他并不孤独。
他为了志同道合的人,冒险来上海,他愿意用血肉之躯,给他们铺平前进的路,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步。
“我始终有心愿未了。”康秉钦沉默了很久,对她这样说。
“家国?”
“对。”
她不再问了,只是看了看那个很安静的电话:“他也是?”
“嗯。”
“走到哪里了?”
前路未知,旧事难提,她能问的,只有当下。
“尚未成功。”
这是他的回答,也是一年前故去的孙先生的毕生遗憾。
她能得到的答案不多,他的回应也寥寥。
荣衍白现在很安全,他答应替薛宝坤夺取整个鲁地贩盐的控制权,如今盐民抗税就是个极好的机会,即墨督办公署派出押运盐税款项的专车,就在下午被盐民截留。
他们除了要求降低盐税,还要求熬盐卖盐的自由,自殴打税警之后,再次爆发的大规模的反抗活动。
计划的第一步。
康秉钦离开她的公寓前,最后告诉她的话,只有这六个字。
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马路对面的枪口早已不见,楼下也安安静静的,似乎蹲守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督办公署的座驾还在弄堂深处停着。
车轮边趴着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被一只手摁死在地上,翻开的衣领下,露出一颗红痣。
公寓附近负责监视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他的一口气。
康秉钦看着在手指间挣扎的这条命,要笑不笑:“尽兴了?”
第173章 恩爱荒唐
“三爷不会放过你!”那男人拼命挣扎,一句狠话从喉咙里挤出来,搅得是支离破碎。
他被掐住脖子。
身体渐渐离开地面,他张大了嘴,手刨脚蹬,试图把自己解救出来,甚至死死地扣住了康秉钦的手指乞求找到一线生机。
三爷?
什么玩意儿!
康秉钦用雪茄拍了拍他的脸,哂笑:“该求六爷。”
林祖明手下的乌合之众,没有一个识时务的。
男人的眼神变得涣散,甚至连动作也慢慢缓下来,只是手指还紧紧地攥着眼前主掌他生死的手腕,似乎他稍有松懈,这条命也就不复存在了。
他耷拉着头,有气无力:“六爷,饶我……”
濒死的感觉让他无法再理智地思考,尤其他恍惚间看见了眼前的人,像潜伏在暗夜里嗜血残忍的孤狼,因为发现猎物而兴奋的眼睛,一瞬是血红色的。
这个夜,沉得让人恐惧。
他看见了死亡。
“六少!”
手里的这个已经昏死过去了,康秉钦松开手点着了烟,火星掉在地上那位的布褂子上,上头正印着三道人影,斜斜地拖了老长。
像出鞘的,锋利的刀,立在那里。
康秉钦眼睛都没抬,看着指间明明灭灭的烟,弹了弹,烟灰被风扬起来。
三道渐近的人影停住不动弹了,又轻轻唤了句:“六少。”
唐勋打量了来人一眼,低声说:“杜老板的人。”
青帮?
康秉钦靠在车门上,懒洋洋地嗯了声。
来人始终客气守礼,递上了份请柬:“老爷子在四马路会乐里的长三书寓做花头,捧得是惠姑娘和红姑娘的场子,候了整日也见不到六少,不好开席的。”
给过了脸面,他就比了比弄堂口外的汽车,弓着身子等着,眼睛里精光却也没散。
走也得走,不走,那可就得亲自上前请了。
老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在别人的地盘上收拾完麻烦,连面都不见,也不合规矩。
康秉钦嗯了声,唐勋给开了车门。
那人又跟上几步,欠了身子说:“六少,老爷子还请了许先生。”
康秉钦的眼光扫过来,风霜刀剑。
那人也不见畏惧,只解释:“去年许先生到上海给桂大奶奶送了请帖,大奶奶病着不好见面,眼下头托了老爷子好生款待,大奶奶是老爷子的贵人,做徒弟的不敢抗命。”
“候着!”康秉钦终于开口,跟他搭了句话茬。
女人们梳妆打扮的时间金贵,他闲闲地站在公寓门跟前等着,也不催促,劳动身后的人兴师动众地跟着等,好在许佛纶很快从屋里走出来。
她换了身白衬衫和米黄色的长裤,裤脚束在马靴里,没戴帽子,短短的头发像个风流俊俏的少年人,就这么大喇喇地往康秉钦跟前一站。
来的人倒也客气:“许先生。”
许佛纶笑着颔首,也算是还了礼,但仍旧和康秉钦说话:“打天津跟着我来的小毛贼,刚踏进上海的地界,还没好好享受这醉人的富贵温柔乡,结果全叫你收拾了。”
这话是给他台阶,也是给青帮脸面。
别人地头上,不打声招呼就见了血,怎么都是交代不过去的。
康秉钦笑,眼睛里都是她的影子。
来的人机灵,弯了腰再说:“徒弟给许先生问个好,桂大奶奶早些时候提过先生,徒弟一刻不敢忘,来前老爷子再三交代,定要请到许先生。”
这算是知道了。
许佛纶点头:“我会亲自谢杜老板。”
那人仍旧弓着身子,让路比了个手势:“您二位请。”
从贝勒路出来,沿途向北再往东转,路上走得快又平坦,前后不到半个钟头就看见了会乐里周围的彩牌电灯,如梦似幻。
华灯初上,歌舞未歇,他们进的那间书寓跟前挂着两个八角菱形的霓虹灯,上头印着惠红二字,耀眼夺目。
远远近近的灯牌底下蹲着一溜抽旱烟的车夫,各自坐在黄包车的长拉杆上,对着谁家公子哥儿的专车指指点点,再牵扯出什么艳事风月来,全靠这个消遣熬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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