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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似当时 完结+番外 (沏骨)


  许佛纶虽然有意识地回避,可还是能及时听到事关康秉钦的新闻。
  荣家每日都会派专人往书房的白玉盒子里递送密封的信件,当初在天津公馆时,她和荣衍白需要的消息分别装在两只盘子里,如今独剩她一人在家,所有消息只可能是为她准备的。
  她在此间养病,外面局势却是风云变幻。
  大沽口事件愈演愈烈,时隔四日后,以荷兰公使为代表的十二国向外务部提出四十四小时最后通牒,强烈要求拆除大沽口军事设施并撤离军队,否则兵戎相见。
  总统公署惊慌失措,一方面派人安抚各国公使,一方面劝阻国民军停止在大沽口布雷的行动,又以约束懈怠的罪名罢免代理国务总理,久病未出的前国务总理重新进入公署办公。
  然而经过改组后的临时政/府并没有解决剑拔弩张的局面,反倒让事态愈演愈烈。
  两天后,群情激奋的民众再次组成抗议队伍,在铁狮子胡同的总统公署外集会,要求驱逐公使和废除最后通牒与不平等条约,请求国民军反抗侵略而战。
  数小时的对峙,在始终没有见到总统和国务总理的情况下,游行代表要求进入公署当面表达诉求,却遭到了卫兵和军警的武力镇压,死伤惨重。
  队伍一时间大乱,最后强行被驱散,连集会游行的代表也纷纷上了临时政/府的通缉名单。
  乱事不平,各大报纸刊物纷纷对这次屠杀惨案进行强烈的指责。
  总统公署被迫命令内务部查明伤亡情况和家属,拨出专项的抚恤金进行补偿,并颁布《抚恤令》,同时国务总理引咎辞职,以求平息民愤。
  可伤痛难消,三日后,社会各界人士和学生团体相约为亡灵举行了追悼会,由周先生续写的惨案檄文所谱写的哀歌,一日传遍整座城市。
  荣衍白就是在这天回来的。
  许佛纶看见了他拿在手中的一摞文章,和这几天看见的报刊上的内容如出一辙,文章里还有夹了本《莽原》半月刊,从雪白的纸片里露出来,锋利地撕碎了北平城里强行粉饰的歌舞升平。
  别后重逢,总有很多话要说,可如今的时局再也开不了口。
  许佛纶坐在走廊上,看蹲在栏杆外的小丫头挥着蒲扇煮一排的汤药。
  咕噜咕噜的轻响里,她说:“你回来,如今这里就有两个病人了。”
  嗯,真是别出心裁的问候。
  荣衍白笑着拍了拍她的椅背,安抚道:“没关系,也不尽然是你我病了。”
  病了的人,要宴客,要唱戏,天快要暗下来的时候,刚起身的许佛纶睁着朦胧的眼睛看他上妆。
  “这是唱哪出?”
  她对戏剧不是很了解,以往陪着人或者自己做东请名角,那些戏词左耳朵进来左耳朵出去,连脑子里都不带过一过的,对此估计连几岁的孩子的也不如。
  荣衍白用一双高吊的眼尾笑望着她:“阿佛问得是戏,还是问得我?”
  他的心思弯弯绕绕,她一早就领教过了,睡得迷糊,下了个套把自己推进去,叫他站在上头闲庭信步。
  许佛纶饶有兴味地回答:“戏怎么说,你又怎么说?”
  他拈着眉黑笔在画柳叶眉,一丝不苟:“戏唱《长生殿》,至于我,等客人来,阿佛就知道了。”
  还没等她再问,他就递了笔给她:“阿佛替我描唇,好不好?”
  荣衍白生得本就阴柔,况且常年生病皮肤显得更加苍白,两下一衬就衬出妖艳唇色,靠得近了,越发觉得他的唇形很好看。
  男色惑人?
  许佛纶听见自己的心,咕咚一声。
  以前她自诩稳重,临危不乱,这样的时候也能拿来唬人,她眼尾一挑:“这样,不好吧?”
  荣衍白似乎是没听清楚她的意思,又微微低了头,把嘴唇送到她眼前:“阿佛是在说什么不好?”
  许佛纶的呼吸都屏住了,向后缩了缩脖子:“我,没画过,如果画得不好,你今天这戏可就有缺憾了!”
  谁知道,她是怎么样承受着荣衍白近在咫尺的气息,勉强才说完这整段话。
  荣衍白却不容她躲避,握住她的手带到自己唇边:“没关系,我教你。”
  她握着笔,像握着把刀。
  手心里的汗意,不由得让她打了个冷战。
  荣衍白仍旧坚定地看着她,大红的油彩落在他的唇上,他不笑,却已另成一股风流。
  笔是软的,他的嘴唇也是软的,她不敢使力,小心翼翼地,生怕坏了奇珍异宝。
  荣衍白倒是自在,微张了嘴配合她:“阿佛,怎么不呼吸了?”
  一语中的,许佛纶恼羞成怒,一把捏住他的下巴拖到眼前来:“要你管,不好好看着镜子,看着我干什么,回头给你画成大花脸!”
  他笑,不言声了,仍旧低着头看她,手也没放开。
  气息交缠。
  眼下的面庞,娇养了几天,倒泛出桃花的颜色来,昔日的风情万种历历在目,只一点就足够颠倒众生。
  良久,还是他自己先叹了口气:“还是我来吧。”
  许佛纶举着笔上下打量他:“是有点瑕疵,但是天黑,戏台又高,看不出来的。”
  荣衍白放开她的手,取回笔搭在桌上,却无意修正。
  他给自己梳头,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阿佛再在此处,乱我心神,只怕今晚的戏是唱不成了……”
  她不等他说完,也不叫人来扶,撑着靠椅起身,一瘸一拐地出门去了。
  临走前瞪她的那一眼,水光潋滟,狠狠地在他心上磕了一下。
  今日这戏,不唱,就已经醉入了海上仙山。
  他笑着,听她在外面叫小姑娘替她拿新衣裳。
  一个小时后,宾客尽至。
  许佛纶同荣老太太同座,对面是荣衍白请的数十位旧友,年轻的有之,年老的有之,纷纷来行过礼这才肯落座。
  “许小姐的脸这么这样红?”荣老太太满脸是笑。
  她正气着,已经把里衣外衣都换过了,可身上还是若有若无带着脂粉油彩的味道,荣老太太猛然一问,戳中她的心事。
  她捧了杯茶挡住脸:“可能,是被药气熏的,有些上头。”
  “那正好在这里散散。”荣老太太往空荡荡的戏台上看了一眼,“衍儿一会就上场了,许小姐和他认识这么久,还没听过他唱戏吧?”
  许佛纶觉得脸烫,支吾道:“头回见面,听过几句。”
  荣老太太说:“我记得那次,只知道你来,却没见面,不过后来,衍儿时常和我提起你。”
  这下,连杯子里的茶都要烧起来了。
  她出于礼貌,只好嗯了声。
  荣老太太见她神情躲闪,抿嘴笑了,好在,不急于一时。
  一折戏结束,荣衍白让丫头来请她去见见几位旧友。
  荣老太太起身:“时间不早,我也要回去歇着了。”
  许佛纶要送,她按了按她的手:“许小姐别客气,衍儿既然要你相见,一定是日后用得上的重要人,你我之间不讲这些虚礼,快去吧。”
  三桌老少爷们,见了她来,起身举杯敬酒。
  荣衍白卸了戏妆露面,一一同她介绍。
  这一位曾在商会里担任什么职务,手里握着什么样的人脉资源,那一位曾在台门是什么角色,如今离开台门后走得那条道,何时何地能同她的生意碰上。
  后来他带着她回了主桌,笑说:“我就这点家底子,阿佛一晚上都见过了。”
  他明白她要走的路,在风雨之后,以残缺之势仍旧扶着她站稳,送她这程。
  许佛纶嗯了声,要说的话闷在心里,再也没能说出口。
  荣衍白觉察了,让丫头换了两杯热茶来:“阿佛有话要对我讲?”
  “是。”
  她狠了心:“我……”
  “过会吧。”他唱戏大概是筋疲力竭,咳嗽了几声,笑说,“你先去房间里休息,等我和他们一醉方休,我们再谈。”
  “好。”
  她离开。
  那些能呼风唤雨的角色很快聚到桌边,关切地询问他的身体。
  再后来,关切的声音小了,推杯换盏之间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嚷了一句“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接着就是酒杯掷地的碎裂声。
  一语激愤,后面的人追着喊了声:“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喊完了,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仰天长笑。
  笑声里有伤,分明是意指前些天的国人屠杀,身边伺候的丫头也被惊吓住,端着新热的酒,进退不得。
  天边一弯残月,许佛纶静坐在月光里听不尽的悲愤交加。
  他们唱岳飞的《满江红》,诵夏完淳的《别云间》,还有周先生的挽联和檄文。
  “死了倒也罢了,活着又怎么着!”
  “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女性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
  《长生殿》唱不完,世间这出戏也只是刚刚开始。
  月色低沉,硝烟不散。
  窗扇被打开,是荣衍白那张微醺的脸:“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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