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当时 完结+番外 (沏骨)

　　这些细枝末节，说到明天早上也没完。
　　庞鸾被噎得没话，眼风直往花圃边瞟。
　　花圃边稳坐泰山的那位摆手，示意她离开。
　　怎么办？
　　看来这回先生气够呛，她清清嗓子，“这儿风大，我给先生取条毯子。”
　　隐约能听着街上传来了音乐声，许佛纶一心记挂外头，细细地看。
　　“演奏的都是西洋乐器吗？”肩头覆上毯子，她只当是庞鸾，“听说是自己谱的新音乐，这些音乐科的学生确实很有才情。”
　　康秉钦拍拍她的肩，“这支管弦乐队和北大音乐传习所正在进行艺术交流，如果你有空……”
　　话没说完，毛毯就被砸到身上。
　　她不说话，动作表明一切态度。
　　康秉钦拎着毯子重新给她披上，她再扔。
　　他不纵着她，用手合紧，“闹不闹了？”
　　许佛纶冷笑，“我哪儿有胆呐！”
　　嘴上说的轻巧，手里不还有望远镜，对着他肩膀就是一磕——
　　力气大，望远镜滚出去很远，镜片跌在地上，四分五裂。
　　康秉钦不解，“照准脸不更解恨？”
　　她面无表情，“手滑！”
　　他抬手撑住她的椅背，低头看她，“看起来没吃早饭。”
　　许佛纶眼尾上挑，“康先生，你在强行搭讪么，真拙劣！”
　　康秉钦在她身边坐下，“是有点，我让你生气了一星期，不知道该怎么哄你。”
　　还有脸提！
　　许佛纶转头，却被他圈在胸前。
　　眼前架起了新的望远镜，他的手指轻轻压住她的嘴唇，缓缓地开口——
　　“嘘，佛纶，外面正掀起的狂热，就是你的天下。”


第028章 一场狂欢

　　六国饭店在东交民巷内，胡同里平时来往的人不多。
　　只是此时越安静，就越显得车队的声势浩大。
　　大概过了几分钟，许佛纶的望远镜里出现了第一辆福特T型敞篷汽车，前后座椅里各有两位正在演奏西洋乐器的男女学生，一出现就吸引了胡同里所有的目光。
　　汽车行驶地缓慢，第二辆车进入视线，许佛纶看见了车上的盛装的选手。
　　杏黄旗袍，迎春在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里，渐次开放。
　　是柳瑛。
　　第三辆车随之而来。
　　车上的女人穿着大翻领水手服，在座椅里斜翘着腿抱着茉莉花，频频向围观的人群招手。
　　大约是田尔美。
　　不知道庞鸾怎么打算的，也不怕这两位打起仗来。
　　她笑。
　　后面的汽车源源不断，总共有十八辆。
　　汽车上的女孩子或是女人们，描着精致的妆容，身着新潮的服装。
　　绸缎蕾丝旗袍，或者彩格布洋装，或者印花大蓬裙，或者马甲灯笼裤，再或者晚清时期繁复秀丽的袄裙。
　　生动的俏丽，娇艳，英姿，清纯可人，都是从一个星期前的恐惧和生死里涅槃重生。
　　车虽不曾间断，但走得极慢，踩进时间的缝隙，载着她们款款而来，让她们缓缓入画。
　　收尾的是另一趟正在奏乐的敞篷汽车。
　　再往后跟着欢呼的人群。
　　离得远，听不清楚每个声音，却能看明白每张脸上的神情。
　　近似一场狂欢。
　　这场忽然掀起的热潮，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才慢慢地离开东交民巷。
　　车队继续驶向别处。
　　带来热闹和繁盛，又尽数带走。
　　袁家禁止她的选美比赛出现在六国饭店，警务厅虎视眈眈，这些困扰和不堪比上今天的热烈反响，几乎不值一提。
　　许佛纶知道，筹谋了两年，她的开头是无比成功的。
　　耳边的喧嚣褪尽，她握着望远镜的手微微有些抖，直到康秉钦握住她的手腕——
　　“佛纶。”
　　她转头，“康秉钦！”
　　“嗯。”
　　“我成功了。”
　　她的声音有些娇憨，听起来像撒娇，可仔细琢磨，大约是压抑的喜悦。
　　他不忍她小心翼翼，“你成功了！”
　　她欢喜起来，投进他怀里。
　　“康秉钦，我准备了两年，想了很多计划。”她絮絮叨叨地，把心事讲给他听，“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受了很多委屈，可我成功了，下一步我的服装公司就能开张了。”
　　心里所有的欢喜要破壳而出，他在替她高兴。
　　可他忍住了，就把她抱得更紧，贴在心口。
　　那里藏着秘密，他不小心看见了，又忍住了，把她放在那里，秘密就永远不会大白天下。
　　耳边的喧嚣似乎还没有散尽，许佛纶有些忘乎所以。
　　她直起身，跪坐在他腿上攀住他的肩。
　　康秉钦被迫靠在椅背上，抬起头，看见她眼睛里的光，“佛纶？”
　　她低头，开口，“康秉钦，我很高兴，我想亲你！”
　　娇艳的红唇压下来，柔软又慌乱，轻轻地辗转，慢慢地试探。
　　他的心猛然一悸，掩藏的秘密正在蛊惑他——
　　嘘，就放纵一会，再放纵一会，没人会知道，她也不会知道的。


第029章 锦上添花

　　选美游行直到下午三点才结束，车队在大观茶楼前停下。
　　茶楼外已经立起一丈来高的评花榜，十八位参赛选手每三位一排，姓名照片均列在榜上。
　　看客如果心仪哪位选手，只要花上一块银元买支铜制牡丹令牌填写选手的姓名，就会有专人将令牌挂在照片下方当作投票捧场；如果进入大观茶楼看电影的，就可以额外获得一张选票。
　　选美结束后，票数最多者就成为这一届的花国皇后。
　　四面八方前往看热闹的没有散场，纷纷聚在大观楼前，不过二十分钟牡丹令牌就售卖一空，遗憾的人群又转向大观楼里喝茶看电影，里里外外挤得水泄不通。
　　庞鸾放下电话，喜不自胜，“大观楼的戴老板，说择吉日在仿膳饭店请您满汉全席，往后先生有什么样的好事千万敲打他，免得他有眼无珠错过了先生的心意。”
　　许佛纶正坐在小阳台上吃蛋糕，“这位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真是太谦虚了。”
　　前几天袁家声明登报，赞助商闻风丧胆，一夜之间撤资十之七八，大观茶楼也在观望。
　　庞鸾侧座相陪，“他和先生多少年交情，可还是曾看袁小姐拜访过先生才松口，这会倒不忘来邀功请赏，说往后这些佳丽真能出电影，可都得要在大观楼放映的。”
　　她费尽心思筹办选美，除了售卖衣裳，再重要的就是将人选送进电影公司，回头再让这些演员给衣裳做模特，以求长久的广告影响。
　　许佛纶不置可否，“沈导演怎么说？”
　　“在车行跟沈先生说选美大赛出去的，不拘着主角配角，能露脸就行。”庞鸾的兴奋溢于言表，“他答应了，说正拍的电影需要人，回头等试镜，好苗子必然留下。”
　　留下的无一不是出挑的样貌，坚韧的性子，论心机哪个也不差。
　　可她给她们铺好了路，能不能走得长远，就得看个人造化了。
　　许佛纶点头，“但愿她们有福，省得到头来辜负自己。”
　　庞鸾说不会，“游行还没结束就接了十几通的电话，问佳丽的衣裳是哪位师傅做的，北平可没有这么新潮的样式，我命人请过去了，不几天衣裳就能改好。”
　　许佛纶说，“让师傅们仔细点，头一批衣裳要紧，要客人们满意了才行。”
　　庞鸾应下，“现在新衣服的风头正盛，先生看，要不要把下一批衣裳的样式也放出来？”
　　许佛纶说暂且缓缓，“不抢选美的劲头，这两天你往胡同里去勤点，选美没用上的衣裳熨烫放好，别褶着生霉，这边收拾好了就跟我去纺织厂看看。”
　　她嘱咐的仔细，又交代了几家约好的报馆，拍什么风格的照片写什么格调的稿件，才能给今天的声势锦上添花。
　　夕阳斜照，擦过许佛纶修长白皙的脖颈。
　　庞鸾抬头时，无意间扫过上头一处红痕。
　　她清了清嗓子，红了脸。
　　许佛纶皱眉，“跟你交代晚上怎么应付记者提问，笑什么？”
　　庞鸾摇摇头。
　　总不能说，中午康长官把先生按在藤椅上亲吻的时候，她就站在不远处的花圃前吧？
　　尽管她并没有刻意偷看。


第030章 出人意料

　　天黑后，许佛纶在公馆的花园里举行了小型的长桌晚宴。
　　应邀请的是平时相熟的要员家眷，还有几家有名的报馆记者和撰稿人。
　　花园里灯火通明，还有不时亮起的镁光灯。
　　镜头下的女眷们温文尔雅谈笑风生，讨论最多的除了今天声势浩大的选美游行，就是候选佳丽身上漂亮新颖的衣裳，偶有记者委婉地提问，一时间花园里热闹非凡。
　　今天演奏西洋乐器的学生们仍然坐在花园两侧的长廊里，正在演奏意大利的古典音乐。
　　温情让灯光和音乐都变得柔和淳朴，许佛纶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在人群里穿梭徐行，间或和贵妇小姐们致意相谢，或是回答记者的问题，始终笑语嫣然。
　　夜深疲惫，迷醉的氛围散尽，公馆重新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