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高兴糊涂了,侯爷,夫人,少爷们快进屋。”
王嬷嬷适时开口,边说边引着众人朝屋内走着,林庭筠紧紧攥着城阳公主的手,生怕一松手眼前的一切会随着凌冽的冬风而去。
“大哥哥今日休沐么?二哥哥今日不用去学堂么?”林庭筠搬着小凳子坐在城阳长公主身旁。
大哥林子高回顾了一圈屋内的摆设,目光落在案几上白色瓷瓶里插着的几朵白色山茶花,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休沐。”
他每每探望林庭筠时,心底都会过意不去,身为兄长在侯府里锦衣玉食,而小妹却要在庙庵清淡生活,这等差别让他内心难安。
第14章 佯作无恙令心酸
听得林子高叹气的宁远侯低头看向茶盏内清淡的茶水,浅碧色的毛尖根根立在水中,垂头沉思着。
他知道长子所叹何事,可庙庵毕竟是佛家重地,若是对庭筠探望频繁,生活用品一应如侯府中......怕是会玷污了灵静庵的清修。
林家二少爷林长远并非亲兄长,而是二房的长子,上一世林长远对她甚好,如同亲妹妹一般。
他有些局促地只坐了半面凳子,目光似望了望大伯宁远侯,才开口道:“学堂的老先生病故,休沐一日。”
城阳长公主一只手温柔抚摸着林庭筠的手,见着女儿笑靥如花的说着话,便笑吟吟地望向服侍她的王嬷嬷、玉珠、宝珠。
笑意却在见到宝珠红肿的脸颊时而微微凝住,目光在其的身上停顿片刻,才蹙着眉望着匐在膝上的女儿。
城阳长公主内心狐疑,可坐在林子高身旁的温季蘅却用茶盏遮住嘴角的了然笑意。
微扬的眼角佯作不经意的掠过宝珠那张略有印象的面容,暗暗想着是自己多事了。
跟随宁远侯一家来探望林庭筠事小,而他昨日忘记提醒她小心身边人才是大事。
他前日在宁远侯府偶然撞见这名丫鬟和三夫人在假山后窃窃私语,所谈之事,正是关于她偶遇南山魂魄一事。
本想念在两人表兄妹的情分上提醒一番,却不想她早已心知肚明,果然不似母亲所说那般无知。
“要不要在这用了晚饭再走?父亲你说可好?”
林庭筠露着两颗俏皮的犬齿,打量着屋内的众人,视线堪堪落在温季蘅的身上,面色略有迟疑。
尚未开口询问他,只听得王嬷嬷上前劝道:“用了晚饭天色便要黑透了,下山怕是不安全。”
眼见着郡主如此欢喜,一向沉稳的王嬷嬷也露出些许不忍。
瞬间,她微扬的眼角垂下,可随即又佯作无碍道:“女儿一时疏忽,多亏嬷嬷提醒着。”
林庭筠故作轻松得笑着开口,可那碧蓝色的双眸已浸入水润。
她一抬眸,撞见母亲满眼的心疼之色,勉强笑着安慰道:“冬日天短,等夏季便好了。”
一时屋内气氛有些沉重,就连最活跃的林锡也恹恹的坐回椅子上。
一双桃花眼也失了方才的光彩,蔫蔫道:“等三伯母生产就接妹妹回家住些时日罢。”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上方父母亲的神情,心底晓得此时的他们必定比自己更于心不忍。
林庭筠觉得眼眶内的泪水便要滑落,忙抿着唇,拼命瞪圆了眼睛,想将泪水忍回去。
她不住的劝着自己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上一世惨死的家人如今好好的出现在面前,为着心底那点不值一提的孤单寂寞要再次重蹈覆辙么?
片刻,她亲昵的回握着城阳长公主的手,乖巧道:“女儿在这甚好,比起熙熙攘攘的山下,女儿更喜欢这里的安静,父母亲只管放心。”
此番懂事的模样让年逾四十的宁远侯也红了眼眶,偏头附和着女儿安慰城阳长公主道:“庭筠长大懂事了,夫人再忍几年,待她出嫁便好了。”
第15章 绝不嫁于锦王
城阳长公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欲滑落的泪,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林庭筠的头发道:“我知你钟意锦王,母亲不惜一切也会达成你的愿望。”
话音刚落林庭筠的身子便不住的发抖,在眼前亲人的相比之下,上一世对陈锦之的恨意更甚许多。
上一辈母亲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放下尊贵的身份去求容妃娘娘,小小一个妃嫔竟让长公主屈身行礼!
这种耻辱都因她而起,这一世她不会让自己成为陈锦之要挟林家的把柄。
不管此时房间尚有二房的林长远、北郡王世子爷温季蘅。
在众人十分诧异的目光下,林庭筠扑通一声朝着宁远侯和城阳长公主面前跪下。
冰凉的地面似乎都为这一跪颤抖着,她知道与陈锦之的事不可再拖,从母亲口中说出锦王两个字时,她只觉心如刀绞。
恨不能将他抽筋剥骨!
膝盖下是冷冰冰的地面,她一脸肃然道:“母亲,女儿知道当年您与容妃一句玩笑定下我与锦王的娃娃亲,如今须臾数年,女儿对锦王殿下并无情意,更不愿嫁于锦王。”
此话一出,城阳长公主蹙了蹙眉,侧头看了一眼宁远侯,欲言又止的握紧了手中的帕子。
“今日女儿想与父母亲说明,来日若遇情投意合之人,必定永结良缘,白头之约,若非如此,女儿宁愿死守灵静庵不下山!”
落地有声,满屋子的人盯着跪在地上的林庭筠,只有温季蘅偏头望着漏风的窗子,那一条缝隙使得吹过的寒风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觉着小妹做的对,我本就觉着锦王他配不上庭筠,世间男儿郎众多,佼佼者更是不计其数,自当有配得起我妹妹之人。”
林锡毫不掩饰对陈锦之的厌恶,不等宁远侯和城阳长公主出声,自顾自的起身欲扶起跪在地上的林庭筠:“庙庵没有地龙,别在地上凉着了。”
可林庭筠仍一脸坚决的望着上方的父母亲,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那股坚决似从心底而生,透过那双碧蓝色的眼睛传达着。
宁远侯似松了口气,继而眯着眼睛望着自己的夫人,笑道:“庭筠说的是,一句玩笑话不必当真,夫人是何意思?”
城阳长公主缓缓起身,亲自上前扶起女儿,柔声道:“娘答应你,只要我的庭筠高兴,万事都依你。”
如此屋内才传出阵阵的笑声,随着高盛的日头渐渐落下,天空染上橘色的余晖,林庭筠才依依不舍得将亲人送到石阶旁。
“过些日子你祖母寿辰,我会让锡儿来接你。”城阳长公主紧握着女儿的手,心底的牵挂从这一刻起始。
“女儿会听话的。”
这一世她会好好守着林家,她会好好地做一个听话的女儿。
三位兄长皆不舍地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是缺着什么,短着什么,只管吩咐人回府拿。
直到温季蘅时,他只是淡淡的望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三夫人。”
突兀地一声“三夫人”,让林庭筠不禁抬头看向他,却见他正望向自己的身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宝珠正端着茶水往厨房走着。
第16章 互相提醒
凛冽的冬风下,林庭筠缓缓敛回视线,垂目一笑:“原是如此。”
波澜不惊的模样倒让温季蘅多了几分欣赏,不由略勾起唇角,正欲转身,只听身后的女子的低音:“小心陈锦之。”
温季蘅的脚步却也不停,只扬着手微微摆动了两下,算作回应她的好意提醒。
回到屋内的林庭筠见着暖炕上所放的白色锦袍,轻叹了口气,伸手将长袍叠好放回衣柜中。
窗外的月光渐渐皎洁地洒落在窗棂上,房间内除了炭火燃烧发出的霹雳声,只有暖炕上守夜的王嬷嬷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林庭筠眯着困怠的双眼望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伸手在枕下摸了摸那把锋利的匕首,才略略放心的睡去。
隔天,林锡便差随从四子将剑谱送来,四子很是小心地双手奉上长剑道:“三少爷说,这把剑是城里出名的陈铁匠所铸,不甚锋利,免得您划伤自个。”
四子只听得面前的郡主发出爽朗的笑声,手中的剑被拿起,他才收回手笑道:“郡主若是没什么事,四子就先回了。”
林庭筠将长剑放在桌上,视线移到四子有些胆怯的脸上,偏头吩咐玉珠道:“把书案上的信拿来。”
白色的信封放在四子的手中,她才笑着说:“交给母亲。”
人走后,林庭筠才若有所思的盯着桌上的长剑,半响又饶有兴趣的翻开剑谱,没想到自己一句戏言,三哥哥竟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