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我问你些事。”
林庭筠双手拽了拽被子,将手臂埋在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铮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火烛下仍璀璨夺目。
见着王嬷嬷走近,她才微仰着头问:“南山......可常有人去?”
这些日子她琢磨着梅树下哭泣的女子,总觉着有些许怪异。
上一世她虽从未去过南山,却也模糊地记着南山人迹罕至,无人涉足,如此哪来的魂魄呢?
而且庙庵重地,怎么会有人随意设坟?
王嬷嬷似乎感受到她的话外音,一脸认真的坐在床边,紧皱着眉头试探着:“郡主可是有什么猜测?”
她说着只觉着背脊发凉,情不自禁的朝着棉被贴了帖,望向林庭筠的视线中添了份敬意。
不说旁的,单说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天生一双异眼,若非在灵静庵住着,岂不是成日里都要见着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而且那日在南山,郡主的反应很是淡定,既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哭爹喊娘,只这一点足以让她心生佩服。
换做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自己活了半百的人,也是受不住那些的。
林庭筠伸出手将被子朝着王嬷嬷的腿上盖着,低垂着双眸,轻声道:“若是依我所想,恐怕那女子的出现并不简单。”
嬷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沉重的面色望了一眼窗外黑漆漆的夜色。
只听得林庭筠继续道:“嬷嬷,明儿让宝珠下山一趟,就说南山那株梅花树露出人骨,让官府的人来查。”
“是,不过……宝珠平日里最懒怠,想必会扭扭捏捏的推脱,何不让玉珠去呢?”
林庭筠闻声却是一笑,露出两侧俏皮的犬齿:“嬷嬷只管说,她保准儿答应。”
第9章 惩治
果真如林庭筠所说,王嬷嬷方说出要她下山的话,尚未说办什么事,宝珠就眉开眼笑地拉着王嬷嬷的衣袖连连说好。
这倒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王嬷嬷看着她满头锃亮的茉莉头油,一副油光水滑的模样,打扮得比起郡主还俏丽几分,心底不由犯起嘀咕。
林庭筠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宝珠,含笑端着茶盏轻抿了一口。
晌午过后,宝珠才扭着腰肢回来,见着一旁扫院子的玉珠也不理会,自顾自的进了屋。
满脸殷切地笑着道:“回郡主,官衙的人说明日来看,请您亲自引路。”
她说着偷偷瞄了一眼座椅上的林庭筠,微挑起的秀眉未落,就被旁边王嬷嬷的一声厉喝吓得一激灵。
“你怎么说的?这事和小姐何干?是玉珠发现融雪的地方露出白骨!你胡说八道了什么!”
王嬷嬷的声音粗重又威严,宝珠觑了一眼林庭筠,抿着唇使劲儿地回想着临走前王嬷嬷交代的话。
脑海里回想了好几遍当时的场景,可就是想不起王嬷嬷到底如何说的,她一心想着下山,想着打扮,就没将嘱咐的话听进去。
“奴婢就是按照嬷嬷您说的办的呀,你也没说是玉珠发现的啊?我就以为......以为......以为是郡主瞧见的。”
林庭筠望着宝珠略显胆怯的脸,心底略沉,微垂的眼角透着几分凌厉,打眼一望就是不好相与的主儿,与此同时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伺候人不如玉珠细心,办事不如嬷嬷稳妥,你说,我留着你这个废物做什么?”
宝珠胁肩累足的模样看似可怜见儿的,可只有林庭筠明白眼前的小婢女心思大着呢。
当年她刚嫁入锦王府,宝珠便迫不及待地成了陈锦之的侍妾。
后来她从锦王妃沦为侧妃时,宝珠作威作福的模样至今历历在目。
若非有上一世的对比,她还真看不出来宝珠的野心竟那般大。
“奴婢知错了,奴婢真没听见嬷嬷的吩咐,真不是有意说出郡主的,您就饶了我这一回罢。”
王嬷嬷作势撸起袖子,步步朝着宝珠逼近。
而林庭筠却悠然自得的望着宝珠胆战心惊的模样。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时,林庭筠微微勾了勾唇角,似噙着笑意盯着捂着半边脸的宝珠,看着她的表情从恐慌痛苦变作愤愤不满。
“郡主,奴婢真的不小心说错的。”她说着又磕了两个头,砖地上的灰尘粘在额头上,更添了些狼狈。
明明说的是求饶的话,可偏偏压不下咬牙切齿的恨意。
林庭筠见状微微一笑,目光打量着她肿起的半边脸。
王嬷嬷本想着借此敲打敲打宝珠,也没觉着自己下手过重。
眼下宝珠露出的半边脸又红又肿,心底不由涌上几分歉意。
再扇下去她又于心不忍,可郡主迟迟未说停手,王嬷嬷心底思忖良久才缓缓道:“郡主,小惩大诫......”
“凑够五个,关柴房里反省两日。”
宝珠好好的差事没做好,害得林庭筠不得不出面,她原是不想掺和其中的。
王嬷嬷知意,领命将宝珠关进了柴房里反省。
第10章 初遇世子
少了宝珠在眼前晃悠,林庭筠才觉着心底舒服些许,手执毛笔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的誊写经书。
今日本无出门的打算,却不得不应府衙的传唤前去南山。
玉珠服侍着披了件厚重的披风,又拿来一条白纱欲蒙上双眼。
“罢了。”她抬手将白纱推远,敛回视线仍落在经书上。
玉珠却迟疑不决,询问似的目光看向王嬷嬷。
白纱是用来遮挡那些脏东西的,不戴也无不可,只怕郡主瞧见又害怕。
嬷嬷放下手中的活,走近道:“不戴着就揣着吧,若是光线刺眼还能遮一遮”。
林庭筠不抬头也不出声,只伸着手将白纱随便一抓放在袖中。
果真如王嬷嬷所说,阳光映着雪地上,刺眼的白色晃得四周模糊不清。
玉珠好言劝了两句,林庭筠才由着她蒙上自己的双眼。
方登上南山,寒风骤起,夹杂着细雪飘荡在空中。
吹进脖颈内的风凉飕飕的,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搂紧了怀中的汤婆子,抬眸看向梅林。
五六个身着灰色衙役服的人缩着肩膀,连连跺着脚,想必是被冷风吹透了靴子。
相比之下,一旁身着素色棉袄的男子却背脊挺直,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甚是出众。
林庭筠察觉到他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的方向,投去的目光中不免多了些探究。
遥遥望去,那人的容貌倒是有几分熟悉,直到她缓缓走进,透过稀薄的目纱,才隐约认出此人乃北郡王府的世子爷,威名赫赫的西北少将军,温季蘅。
论起来,温季蘅也算作她的远方表兄,其外公是先帝的弟弟,虽不同母所生,但据说关系如同亲手足。
其母亲北郡王妃与自个的母亲城阳长公主是堂姐妹,虽说两家常走动,可林庭筠深居庙庵,而温季蘅长驻西北。
上一世,直到他殉国归乡,荣归故里时才瞻仰过他的遗容。
如今亲眼见着英华早逝的少将军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不知怎地,林庭筠对如戏剧一般的命运突生了些许笑意。
她勾起的唇角透着几分嘲弄,更似揶揄,实则她自个也不清楚,倒是该嘲弄命运,还是该嘲弄自己。
温季蘅盯着不远处的女子,见她双眼覆纱,内心起疑,又见她忽地扬唇角,愈发对她充满好奇。
人人都说宁远侯府的明熠郡主生得一双蓝眼,是世间稀奇少有之事,奈何他长年居于西北,从未见过真容,一辩虚实。
恰逢他应帝令回乡过年,正巧随着母亲前去宁远侯府拜访姨母。
无意间得知她在南山撞见孤魂,便对这位名满长京城的表妹更添了许多好奇。
“林庭筠见过世子爷。”
温季蘅眼眸中映着白雪的光亮,随着林庭筠垂头开口见安,那光亮似闪烁了两下。
母亲常说明熠郡主年纪小不懂事,如今眼前身着云纹披风的女子,一举一动却规矩合礼,在她身上丝毫不见年少无知四个字。
“郡主同安。”他说罢敛回视线望向身后的衙役,示意他们上前询问。
几位衙役得令,纷纷见礼,一番客套地作揖后才恭敬地问道:“不知郡主所见之人可是此画中人。”
第11章 表妹表兄
林庭筠面前的衙役手持画卷,缓缓展开只能见到画中人身着绿色衣衫,却瞧不清五官容貌。
她只得一手搂着汤婆子,腾出一只手探向眼前的目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