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意得回想着自己流畅的动作,总觉着无形中有敌人已被她成功刺杀。
玉珠用袖子垫着滚热的药碗,迈着细碎的步子靠近前方挥剑的郡主,急切道:“郡主快趁热将药喝了,一会儿凉了更苦了。”
林庭筠半咬着下唇,手中的剑也缓缓的垂在身旁,面色为难地看着玉珠手中的药碗,心底千万个不情愿。
“要喝几时……”她一只手执剑,一只手接过药碗,瓷碗上的热度传到指尖,并不觉着烫手,
本就被剑柄磨的发热的手反而觉着吹来的风甚是刺骨。
她咬着牙,心一横将褐色的汤药一饮而尽,苦涩在口中弥漫,只觉着浑身都被苦药浸泡过一般。
忽而地面吹起一阵风,细雪随着风在地面上飘动,似漂浮锦缎一样赏心悦目。
石阶上一下一下的脚步声,引得林庭筠探着身子向黑漆漆地石阶下望着。
为不打扰灵静庵姑子清修,她所住之处是灵静庵一处小山,旁时若非送菜瞧病,根本无人踏足。
脚步声颇有规律的响着,她手中的药碗不由捏紧,只觉着面前的风吹得紧,脖颈处的细汗被风一吹,很是寒凉。
两侧灯罩内的烛火只能照明近处一方,却映不出拾阶而上的人影。
白色锦缎常服的衣角渐渐露出,半遮盖着金祥云短靴。
林庭筠狐疑的蹙着眉,视线向上移着。
这一眼却让她愈发狐疑,那熟悉的面容不是旁人,正是北郡王府的世子爷,温季蘅。
林庭筠一时错愕,站在石阶顶上望着立在烛火下的清隽男子问道:“世子深夜造访,可有急事?”
她话音方出口,只听见温季蘅身后的黑暗中又传来断断续续地脚步声,还伴随着浓重的喘息声。
林锡气喘吁吁地抱着一大包烟花跟在后面,漫长的石阶让他愈发后悔没带四子来。
“三哥哥!”
随着林庭筠这一声呼唤,玉珠忙走下去帮忙:“三少爷,我来吧。”
就在她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家兄长时,温季蘅佯作无意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药碗上,幽深如湖的双眸在烛火下微闪,随即视线望向远处的窗子。
原以为她称病不过是想躲开林老夫人的寿宴,避免见着不想见着的人,未曾想竟是真的病了。
看着眼前身量不过自己胸膛下的女子,他愈发觉着林家的明熠郡主还真是娇弱多病。
林锡连跨了两个石阶,才站到自己妹妹面前:“祖母寿辰,余下好多烟花,我和季蘅表兄无事便送来与你同赏。”
第20章 窗缝
大冷天就为与自己同赏烟花,冒着寒风微雪,爬上灵静庵的云峰。
林庭筠眼眶微红,怔然的望着林锡,喃喃问道:“祖母寿辰上,一切可好?”
自己未出现应是一切都好,总归不会像上一世那样闹的不可开交,让外人看尽了笑话。
上一世,祖母吩咐人将她送回灵静庵,又好生安慰着滑了胎的三夫人程蓉。
可三夫人哪里肯善罢甘休,起初因小产身子虚弱,不便行走,又被众人劝着才安稳些。
当祖母寿宴那日,自己回府替祖母庆贺,三夫人身子已然康健。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程蓉在铺着红毯的堂屋内撒泼打滚。
埋怨祖母偏袒嫡亲儿子,对三房的事不闻不问。
说嫡亲孙女林庭筠生而不详,克死了她腹中的儿子,害得三房断了香火,种种之类的话。
宾客们听信程蓉一面之词,纷纷议论林老夫人一碗水端不平,存私心,苛待庶出等。
好端端的寿宴,却气得祖母卧病半月。
如今三夫人程蓉的胎尚在,自己也未曾下山,想必不会像上一世那样折腾得宁远侯府人仰马翻。
林锡叉着腰靠在墙根下连连喘了会儿气,才道:“都好,都好。”
如此林庭筠悬着的一颗心,才真真的放回肚子里,满面笑容地看了看兄长,又看了看身旁的温季蘅,目光却微顿在他身上。
见他未穿棉袍,只着锦服,心下思忖着开口道:“进屋喝点茶,我们一会儿去南山放可好?庙庵不宜喧闹。”
进了门先吩咐王嬷嬷上茶,又到衣柜内将先前温季蘅借与她的棉袍拿出来。
双手递到其面前,笑吟吟道谢:“此前多谢世子爷借衣,今儿寒风凛冽,南山四下空旷,自当要多穿些才好。”
林锡却是先一步凑到眼前,狡黠的眼神打量着两人,阴阳怪气又挤眉弄眼问:“你们何时见过?难道不是前日第一次见吗?”
面对林锡另有所指的询问,温季蘅面色不改,神色自若将棉袍接到手中。
语气轻飘飘道:“城尹任职前曾与我在一处军营,我正逢回乡,顺便帮忙查一查吴如云的事。”
如此一解释,林锡才悻悻然的回到座位上,忽的抱紧双臂,连连哆嗦了两下道:“这屋里怎么有股凉风?”
温季蘅却是一挑眉,佯作无异的面容却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大冬天的开窗做什么?难怪你受了风寒......”林锡精光的双眼一下子察觉到风的来源,几步上前将半开的窗子关紧。
继而却咦了一声,叹道:“小妹,你们窗子漏了缝,快拿东西来堵上。”
那扇窗在门旁的角落里,还有五斗柜置于一旁,平日里甚少关合,自然不易察觉。
王嬷嬷方进门,听闻忙紧张的凑上前察看,见着木框下露出一条缝隙足有一指粗细。
不禁蹙眉自责道:“都是老奴疏忽,竟没发觉屋里漏风,郡主风寒想必是夜间冷着了。”
她说着忙从衣柜内拿出布包,又从里面掏出一团棉布塞着布包里堵在缝隙上。
一脸自责的连连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今儿先这么堵着,明儿找块木板再钉上。”
第21章 夜色下一抹幽蓝
林庭筠并不介怀,一面任由玉珠替她穿上最厚的斗篷,一面宽慰道:“无碍,不过是小风寒罢了,我同三哥哥、世子爷去南山放烟花,你们备些热乎汤饭等我们回来。”
她说着望向温季蘅和林锡又道:“今儿太晚,下山不便,待回来让玉珠领你们到香客处宿上一夜,明儿再下山可好?”
“如此甚好。”林锡兴奋的倾身向前,微眯着桃花眼又道:“明儿一早我们再下山去,也无妨。”
温季蘅却不言语,仍背脊挺直的坐在椅子上,见林庭筠眉开眼笑的望向自己,才缓缓点了点头。
他略有不忍心拂了她的欢喜,本就深居庙庵,成日里孤单落寞。
前日她可怜兮兮地伏在长公主膝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若是拒绝,阻碍人家兄妹团聚,怕是太不近人情。
一个征战沙场多年,杀敌无数,镇守西北边境的少将军,此时却想着近不近人情之事。
倘若此番想法让今夜与他约好商议要事的副将晓得,怕是会惊的下巴都掉在地上。
出了灵静庵的侧门再走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到那片梅林。
夜晚下的南山,白雪映照着月光,不需提着夜灯也能瞧得清路。
不远处云峰上的棱角似镀了一层白银,闪闪放光。
玉珠搀扶着林庭筠走在中间,深一脚浅一脚的在雪地里跋涉着,吱呀吱呀的踩雪声似在山谷中回荡着。
欢快的声音如同此时她的心情,若不是脚下淹没足面的深雪,她定要跳着走,蹦着走,好好享受与众不同的今夜。
上一世灵静庵的深夜是永寂的,而今生却略有不同,她并不贪心,哪怕仅此一次已足够。
三人的足迹绵延百里落在雪地上,林庭筠站在梅林中,微仰着面,深深吸了一口南山里透着冰碴的空气。
胸膛里那些混乱的浊气渐渐被纯净之气替代,她情不自禁的扬着唇角,随后却听得林锡从不远处跑来的脚步声。
他手执火折子,奋力的朝着林庭筠和温季蘅的方向跑着,口中喊着:“小妹快看。”
明亮的烟花从雪地上窜到天空中,伴随着一股火药的浓烈气味,炸开第一朵绚丽多彩的光亮。
林庭筠笑成月牙般的双眼望着一窜一窜的烟花,心底仿若也同样炸开多姿的光亮,让她长久沉寂的心渐渐融化成一滩雪水。
温季蘅一偏头,目光便被身旁女子映着烟花的双眸吸引,他自觉那双湖蓝色的眼睛甚是好看。
只觉着天空中那些缤纷的光亮并非烟花而来,而是从那样纯粹的双眸中迸发出来的。
心中似有一根绷紧的琴弦,被双眸中一闪一闪的光亮弹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