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物”两字,在姬二娘喉咙里滚了一下,压在了舌苔下。
杜恒言替二娘抚着胸口道:“二娘,无事,她都要进宫当太子妃了,以后我们也不会常见。”
这席话不过是杜恒言宽慰二娘的,其实,她心里头清楚,她和杜婉词之间,怕是这辈子都不死不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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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萱儿没有饿死,那一日杜呈砚将杜婉词一同带回了杜家,杜恒言她们也从乌桕巷子搬了回去。
临行的时候,慕俞一边帮她搬着东西,一边叮嘱道:“阿言,你日后没事定要常回来住,你院子里的茶花,我可没时间打理,你不回来看着,它们会死的。”
他以后下学,再也不能来东边敲门了,日头起来的时候,东边也不会传来她的声音。眼看着这条巷子绚丽多姿了一些时日,又要归于沉寂,林承彦直觉得自己生活中的某份光彩被夺了去。
林承彦想到这里,深深地叹了气,失落的模样儿,让小胖墩都看不下去,对自家阿翁道:“阿翁,我们把阿姐留在这吧!”
正在替他搬着书箧的杜恒言顿时将书箧往他怀里一塞:“白眼狼!”对上慕俞哀怨的表情,杜恒言心里竟也有点不是滋味,好像她就是那话本里常唱的没有心肝儿的抛妻别子的郎君,杜恒言不由深深打了个冷颤。
马车到得杜府的时候,杜呈砚骑在马背上,并没有下来,看了一眼上头烫金的两个大字:杜府,猛地一挥鞭子,往前头去了。
杜恒言怕阿翁阿婆担心,笑道:“爹爹真是好雅兴,估摸是到樊楼叫酒席去了。”
杜家这一次抄家,荣延院的东西并没有人敢动,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回来还是什么样,可是明月阁、嘉熙堂,二娘的小跨院里头都扫荡一空,只有些家具没有搬动,她屋里特别喜欢的一对官窑粉青釉梅花直颈瓶也不见了。
小黑娃带着小灰狗在廊庑间传来传去,道:“阿姐,他们怎么和强盗一样啊?就差没有挂房梁上漆的金粉了!”
杜恒言捏了捏小黑娃的脸,笑道:“本来就是强盗,所谓抄家,不就是这个意思嘛。”好歹最后阴差阳错,爹爹被放了出来。
杜呈砚搬回杜家不过两日,京中的人望风使舵,请柬和拜帖儿雪花一般往杜家飘来,都堆了两大盒,光宴请杜恒言外出赴宴的小娘子,都有十来个,有些杜恒言只听过名字,连人都没见过,她估摸着自己是沾了杜婉词这个太子妃的光。
杜恒言只请了李菁和武月皎来府,李菁自个做了一只风筝,送给杜恒言道:“改明儿你去放一放,去去晦气。”
武月皎带了一对湖田窑影青釉八方双耳瓶,寓意平平安安,先前因着武月皎围堵慕俞,杜恒言一度疏远了她,现下想来,当初自个便是舍不得慕俞喜欢别人,她好像不能够想象慕俞娶别人的模样。
也许是他出现在她生命里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慕俞对她的陪伴,这些年里似乎已经长成了一棵可以遮荫的树,挡住了她的阴翳。
武月皎递帖子的时候,是娘亲出的主意,毕竟爹爹是杜将军的麾下,眼下杜将军即将成为太子岳丈,她与杜恒言的交情不能断了,心里头对林承彦的那一点念想,这辈子唯有压在心底了。
武月皎望了望阿言空荡荡的屋子,坐在了一张檀木半枝莲花椅上,托腮笑道:“阿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什么时候再回书院里头?袁夫子前些日子在课上随口便喊了你名字。”
杜恒言想到清正的袁夫子,心里头微微有些黯然,叹道:“现在想来,在书院的那些日子,真的是最快活的时光了,有人斗嘴有人戏弄。”
李菁坐在一旁,提了一句:“阿言,当初你的对头好些都进了太子府,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但凡有那么一个得势的,或许都会找你麻烦。”
武月皎瘪嘴道:“她们自己还不知道斗到什么时候呢,我听说,眼下那五位美人儿以白、陈两侧妃为首,分成了两派。”
等杜婉词进去,或许又要重新划分阵营。杜恒言拈了颗蜜饯塞到嘴里,甜的发腻的味道压下了心头的一点烦躁,面上笑道:“怕什么,我可是会召唤虫子的,要是来闹,晚上在她们厢房里塞虫子,看她们怕不怕!”
武月皎看着杜恒言不以为然的笑容,眼睛微微一滞,明明杜婉词进东宫,她日后的处境定会艰难,为何在阿言眼里,什么都不足为惧一般,好像真的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样,有些艳羡地道:“阿言,你真厉害。”
在旁人看来,天要塌下来一般的事儿,她都不放在眼里,好像她不过是一个局外者一般。
阿言在乎的是什么呢?
几人正聊着,忽地外头来传,宫中赐了东西下来给两位小娘子,要杜恒言去前头谢恩。
武月皎和李菁跟着去前头磕头,原是宫中的贵人们都赏了东西下来,都是一些首饰头面和鲜艳贵重的布匹。
无疑又是沾了杜婉词的光。
倒是里头杨淑仪的东西有些奇怪,还给杜恒言送了两身成衣,一样的胭脂色的软烟罗料子
两双黄底粉面儿凤头鞋,一大一小,等杜恒言回去才发现襦裙也是一大一小两套,明显另一套是给阿宝的。
送走了宫中的公公,杜婉词目不斜视地从杜恒言身边走过,回自己的灵犀阁。
武月皎因家中有事,也趁机告别,杜恒言并没有多挽留。
和李菁一同回了明月阁,李菁让杜恒言赶走了伺候的女使,悄声道:“阿言,沈夫子有身孕的消息,已经放出风来了,好像是沈家人放出来的。”
杜恒言郑重地对李菁道:“阿菁,我与你说一句推心置腹的话,此时你我便当作不曾得知,不曾听见,便是旁人议论,你我也不能多插一句嘴,你要知道其中厉害!”
李菁泄气地道:“阿言,我只与你说,这么些日子,我在外头一句都没有漏出来,还好你家无事了,不然你自己的事要发愁,我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
李菁说着,赖在了杜恒言的榻上,“阿言,你以后可不能嫁的远了,我就你这么一个说的上话的,你要走了,我这个话痨可怎么活。”
杜恒言叹道:“阿菁,你可真得为我多念念佛了,杜婉词成了太子妃,我的小命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日子呢!”
李菁心上一凛,闭着眼道:“阿言,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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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萱儿和离后,关于赵萱儿以前害死原配的事儿还是在大街小巷里传着,且越传越勇,什么派了多少人去盯梢,又派了当地的哪个员外三天两头的上门找茬。连带着肃王府仗势欺人、逼良为娼的事儿也半真半假地传开了,过个几日又添出新的肮脏事儿来。
甚者,益州的匪患都是肃王爷手下的旧部。
肃王府在京城百姓的眼中,俨然成了个贼窝儿。
赵萱儿和杜婉词在水深火热之中,杜恒言也没闲着,她带着小黑娃把国子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跑了好几圈,将周边的吃食挨个吃了个遍。
杜呈砚不放心她整日在外头跑,派了两个护卫给她,一个叫卢钩,一个叫王荣,都是二十来岁左右。杜恒言和小黑娃都换了男装,她胸前本来就不甚就有内涵,拿布条裹裹,换宽松阔袖的袍子,尚能遮掩住。
杜恒言这几日吃得有些腻味,这一日拉着小黑娃进了一家茶楼,要了一壶碧螺春,小黑娃喝了两口,皱眉道:“阿姐,这茶还不如家中的,都是茶沫子。”
杜恒言正想着事儿,尚未注意,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唤来跑堂的,不满地问道:“这茶怎地都是末子?”
跑堂的顿时面上讪讪,见对面的小郎君虽然唇红齿白,可是一双眼睛如炬,并不是好说话的模样,正不知如何解释,算账的掌柜见到这边动静,笑呵呵地过来道:“这位客官,真是对不住,小店因要盘出,是以不曾进新茶,茶仆竟拿茶末沏了,是店招呼不周,今个客官的茶钱免了,小店再赠送一壶七宝茶,往客官见谅。”
杜恒言心上微动,面上笑道:“原是如此,这茶末也是喝得的,在下改日再来喝掌柜的七宝茶。”
说着,拉着小黑娃告辞。
出了店门,小黑娃急道:“阿姐,慕俞哥哥还没有下学呢!我们可两日没见到他了!”
杜恒言步子一顿,对后头的王荣嘱咐候在此处,一会对慕俞说一声她们先回了。
慕俞下学便会在食肆间找她和小黑娃,这两日一直没见到人影,杜恒言心下奇怪,可是今个却不能等他,杜恒言直接带着小黑娃去了东角门的姬家成衣铺子,将先买下茶楼的事与姬掌柜一说,姬掌柜立即应下帮杜恒言去打听。
这座茶楼位于国子监与旁边的武学之间的巷子里头,往日里生意倒也尚可,因为店主年老欲返乡,是以准备将这店铺卖出去,要价四千贯,折合成银子便是四千两,杜恒言拿不出这许多钱。
姬掌柜帮她找了茶行行老万员外做中人,要先以月租15贯先租一年,一年后再以3900贯将这店铺买下来。
这中间多出来的一年,卖家多得80贯。
另外给了万员外100贯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