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多人在,定然不能让太子带着陈侧妃一起进去,毕竟自家小主子今个也要到场的,若是叫旁人看见,以为自家小主子未入东宫便被陈侧妃压了一头。
赵元益一侧身便看见了后头的杜婉词和杜恒言,顿时回身张望了一下,他记得子瞻刚才还在他身边来着,怎么一下子没了人影,一时也不管陈语冰,对杜恒言笑道:“多日未见,耶律阿沂可曾还纠缠你?”
杜恒言眉头微蹙,“殿下这是何意,那日酒楼一别,阿沂郡主我也多日未见了。”
“前几日她派人来东宫,让本殿下把你送去都亭驿陪她,恰好我那日不在东宫,被,被府上的先生回拒了,怎地,她没再找你了?”赵元益挑眉问道。
杜恒言摇头。
赵元益忽地想到,许是子瞻暗地里打消了耶律阿沂的念头,凡是关于杜恒岩的事,子瞻再没有不上心的。
赴宴的人陆陆续续地来,几人站在门口,过往的人难免多看一眼,从头至尾,太子都没有看杜婉词一眼,一副和杜恒言我两是旧友的模样,一旁的陈语冰暗暗绞了帕子。
杜婉词眸光微暗,淡淡一笑,梨涡轻陷,袅娜地上前一步柔声道:“阿言,莫要贪言,我们也进去吧。”似乎她和杜恒言当真是一对互亲互爱的姊妹,太子殿下和杜恒言说话是看在她面上一般。
杜恒言勾唇,对着太子殿下屈膝福了一礼,赵元益略略点头,看着杜恒言跟在行动间颇有大家风仪的杜婉词身后朝里头去。
眼见庆阳长公主府上迎客的嬷嬷带着她二人去了后园子,一旁的陈侧妃轻声道:“殿下和恒言似乎十分熟稔,恒言性子自来爽直。”
后一句陈语冰说的却是心里话,当初在书院的时候,因着她们家中都是肃王府一系的,是以都自然地站在杜婉词一边,常常对杜恒言冷嘲热讽,三天两头地刁难她,她很少和她们拌嘴,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些小虫子捉弄她们,常常被吓的尖叫。
现在异地而处,仔细想来杜恒言并不曾对她们有过敌意,她甚至想过,如果太子殿下的正妃注定要从杜家出,若是杜恒言,她许还能和杜恒言成为朋友。
赵元益深深地看了一眼陈语冰,若有所思,淡道:“你也先进去给姑母请安吧!”
陈语冰收拾了心绪,嘴上显出柔美的弧度,十分得体又不失娇媚的道:“殿下,妾身这就过去了!”
赵元益望着侧妃玲珑飘逸的身姿,深深吐了口气,这还没进门,侧妃就和杜婉词杠上了,他的后院,真是要闹成一锅浆糊了,当初要娶五位美人的主意是他出的,现在闹成这般,也只能受着了。
眼见着子瞻不知什么时候又站在了他身旁,颇有些心灾乐祸地道:“子瞻,你刚刚可丢失了接近你家美人的机会,”微抬了下巴道,“嗯,已经进去了。”
“你家”一词,刺红了张宪的眼眸,沉声道:“殿下,今个子瞻有些私事想处理,一会许不在殿下跟前。”
赵元益看他神情不对,似乎与杜恒言有关,由衷地道:“子瞻,我也盼着你圆满。”
这么些年,子瞻对杜恒言的执守,他一直都知道,是以,当父皇让他在杜家二女中选一位做太子妃时,他选了杜婉词,虽则,他也觉得,若是娶了杜恒言定会有趣很多,可是,子瞻毕竟是陪伴他一处长大的,岂可为了一女子,与之生分。
现在的赵元益还不知道,当有一日,他意识到自己钟情于某位小娘子时,所有的一切都为了美人而往后退,所有的昔时在乎的东西,原来都可以抛下。
第63第
庆阳长公主才三十出头, 一身明艳的玫瑰色挑肩宫装,上头用金线勾勒了一只凤凰,两边羽翼串着一排小珍珠, 繁丽又雅致, 头上戴着七翟冠,一双美眸顾盼生辉。
正微微斜倚着身子坐在金漆木雕花椅上, 却自有一种威严的气势,眼见着过来两位小娘子, 正是杜家的, 脸上的笑意不由加深, 身边的嬷嬷低下身在她耳边说了句:“公主,杜家的二位小娘子已在府门前与太子殿下见过了”
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染着沉香,轻轻袅袅的, 氤氲着一点香味,杜恒言微微翕动了鼻子,她自来不喜欢熏香,总觉得熏香有种腐蚀的味儿。
宫女将二人引到庆阳长公主跟前, 杜恒言跟着杜婉词行了礼,便听上头的庆阳长公主道:“抬起头来。”
二人有些莫名,依言抬了头, 杜恒言低垂了眼,这位公主因着驸马身子不好,前几年下了江南,带着驸马疗养身体, 才回来不过一月,是以先前的宫宴,并没有见过这位公主。
杜恒言正乱乱地想着,只听上头的庆阳长公主丹唇微启,道:“都说京城里出了一位小娘子与宫中杨淑仪的容貌十分相似,我道她们说着玩的,非亲非故,怎么就像了,今日一见,才知道世上真有这般相像的人。”
杜恒言轻声道:“臣女自个也觉得颇为惊奇。”
现在她和杨淑仪长的相像的问题,京城中贵妇之间估计都已经传开了,不过,她和杨淑仪的年龄差在那摆着,怎么也没有母女的可能,她倒不担心,就是小阿宝以后可能要注意一点。
长公主略略笑道:“我离京多年,已许久未见过你们的娘亲,身子可还好?”
杜恒言沉默。爹爹已经和赵萱儿和离,她曾经挂在赵萱儿名下的事,也做不得数了。
杜婉词温声答道:“娘亲身子安康,一直十分挂念姨母。”
厅中众家女眷都盯着中央的杜婉词和杜恒言看,杜家接连出事,最近杜恒言的身世被传的十分热闹,众人都想知道,未来的太子妃和这一位名义上不知是姐姐还是妹妹的杜恒言,到底处的怎样?
坐在长公主下手的卫敏放了手中的茶盏,笑道:“长公主,这春光正烂漫,不若让这些小娘子们出去转转,也好让我们好好说一会儿话,我望着她们鲜花一样的年纪,想到光阴真骇人,以前我们还是和她们一般大的年纪呢。”
厅中一位夫人接言道:“可不是,我自从进了李家,这么些年脚印都在后宅里打转,公主说的扬州风景,我怕是一辈子都望不见。”
庆阳长公主见卫氏有意替杜家两位小娘子解围,想到传闻张家小子看中了杜恒言,望着卫氏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见卫氏对她眨眼,心下了然,可是今个,她自个有事要做。
长公主侧首,对一旁的嬷嬷道:“去将我从扬州带回来的礼物拿过来。”
不一会儿嬷嬷便托着两个一尺来长的漆花锦盒出来,长公主道:“在扬州看见小娘子们都喜欢以扇遮面,你们拿着玩吧!”
一把六菱水墨团扇,一把牡丹薄纱菱扇,安安静静地躺在铺着丝绒的锦盒里,十分精贵的模样。
一旁的杜婉词蓦地脸上滚烫,像七月傍晚天空中的火烧云一般。
刚刚被宫女引着进来的陈语冰在看清锦盒里的东西时,脑子一时顿住,扇子,两把扇子。
大厅里刹时静寂了下来,便是卫氏都怔住了,秋扇见捐,也喻弃妇,放在和离不过几日的杜呈砚与赵萱儿的女儿跟前,羞辱的含义再明显不过。
杜婉词再好的仪态,在有人当面羞辱她娘亲的时候,也难以镇定,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发抖,望着面前的两只锦盒,抿了唇,微垂的眸子里泛着冷森森的寒意。
杜恒言却有些不耻庆阳长公主的所为。他爹爹和赵萱儿走到如今这一步,和离是双方的解脱,即便赵萱儿是她的仇人,她也不觉得,用这种方式来侮辱赵萱儿和杜婉词会有多解气,何况,庆阳长公主这两把扇子是将她一起纳在内的。
赵萱儿受再大的屈辱,和她杜恒言都没有关系,可是眼下,庆阳长公主却是要以羞辱赵萱儿来羞辱她们。
今日她和杜婉词若是收下了这两把扇子,杜家在权贵中,却是再也抬不起头了。
“回禀长公主殿下,我爹爹不会允许我们将这般名贵的礼物收进囊中,多谢长公主殿下的美意,我们姐妹二人福薄承受不住。”杜恒言的声音轻轻浅浅,可是落在静寂的大厅中仿佛掷地有声一般,微微震荡了各家女眷的耳膜。
杜婉词侧头看了一眼依旧低垂着头,却十分镇定自若的杜恒言,心上一荡,立即涌出几分羞愧,忙跟着附和道:“恒言所言极是,臣女多谢长公主殿下美意,臣女二人却是无福消受。”
庆阳长公主面上淡漠,一双美眸中闪过凛冽,望向杜恒言和杜婉词的眼,丝毫没有温度。
一旁的嬷嬷观主子神色,立即上前一步冷声道:“大胆,长者赐,不可辞,杜家两位小娘子连这点礼仪都不懂吗?”
杜恒言心中暗骂了一声:“狗仗人势!”
杜婉词挺直了脊背,不语。
空气安静的,约莫是连松针掉地也能听见了,杜恒言跪着的膝盖有些发麻,“我爹爹半生戎装,征战沙场,恒言虽为女儿身,不能金戈铁马远赴边疆,亦知道要保全杜家的声名,请长公主收回成命!”
杜恒言不耐烦再陪着这位跋扈的公主说些似是而非的话,直接将事情挑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