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夜里休息时总是会点一盏小油灯,这规矩乐野是知道的,却意外的没照做。
赵灵皱了皱眉头,取过油灯旁的火折子点了上,趁着这点光亮,他看见床榻上跪坐着的魏姝。
她很安静,甚至于赵灵刚刚都没感觉到这屋子里还有第二个人存在。
但她穿的却十分露骨,身前只一块红色薄锦福珰绣着鸾凤,肩膀消瘦,锁骨的线条优美如玉嵌,双峰浑圆高挺,透过薄薄的福珰隐约可见凸出的两端,而下面则是红色短薄亵裤,乌黑的墨发半散在雪白的肌肤前。
她道:“先生”声音软酥,眼里带着蒙蒙水汽,跪在那里,楚楚可怜的像是在等待着别人的垂怜和爱抚。
赵灵的心跳了一下,这样的月色,这样的妩媚动人的女子,谁的心能不跳,能不为所动。
但是下一刻,他便平静了下来,皱着眉头道:“你来作什么?”
魏姝说:“先生身侧有我,为何还要乐野去寻别的女子伺候。”
赵灵没说话,事实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似很冷静,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在发热,喉咙越发的干哑,她就是个勾人动情的妖精。
魏姝从床榻上起来,她的身子高挑丰满,细腰长腿,皮肤白皙的像是羊脂凝成的。
她跪在他脚下,去接他腰间的襟带,说道:“先生恩情,魏姝无以为报,愿以身侍候先生,为先生宽衣解乏。”她轻轻的揭开他的衣襟,手滑进了他的里裳,他的肌肤很烫,像是要把她灼化了一般,她的手在他的胸口轻轻抚摸,一寸寸的往他平坦小腹下移,说:“魏姝无亲人父母,孤苦无依,日后分离,久居秦地,难免有所闪失不当之处,还望先生能顾念这份欢好的情分,不要舍弃旧人。”
她话一说完,赵灵便攥住了她的手,甩了出来,脸色很不好。
尽管赵灵没有看她,但她还是微笑着的,她再次拉过他的手,放在她的腰间,他的掌心很烫,灼的她皮肤发热,她说:“魏姝身上并未藏凶纳毒,进来前乐野已经里外仔细的查过了,先生若是不放心,可以搜魏姝的身,哪里都可以。”她说着按着他的手一寸寸的沿着自己的细腰往身下滑去。
“滚”赵灵道,很冰冷,很漠然,尽管他的身子是滚烫的。
魏姝怔了,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道:“先生”
赵灵只是很冷漠的看着她,然后将手抽了出来,他不愿意要她,甚至都不愿意摸她,又或者他是不想与她这个迟早会被抛弃的棋子有一丝一缕的牵扯。
魏姝突然间就觉得很丢人,很没面子,说:“先生,我是个女子”
她是个女子,把衣裳脱掉去侍候他,结果呢,他却让她滚。
赵灵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冷笑道:“你是个女子?你若是还知道什么是廉耻,你就给我滚。”
魏姝眼眶有些发红,她不是不懂廉耻,她知道这是无耻的,是肮脏的,她只是不去想。
现下赵灵说破了,她就更觉得自己恶心。
可是赵灵呢?他又好到哪里?她至少是拿他当朋友,真心待他,甚至因为要与他分离而心有伤感。
可他呢?他根本不曾看重过她的命,她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一颗没有感情的棋子,甚至于倒时会毫不留情的舍弃她。
到底也是相处了数月,他也是人,怎就能如此薄情。
她说:“我自知不如你心里的那个人,不如姜宣,可我到底也是个人,我真心待先生,先生你可以拒绝我,可以不要我,但你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她是知道的,知道他心里有人,而且那人已经故去了。
赵灵的身子僵了,血液都凝固了似的。
魏姝说:“先生到底看不上我什么?”她问着,忽又笑了,道:“先生是既讨厌我的性子,又嫌我身脏吧”她冷冷的说完便走了,推门离开,没回头看他一眼,甚至都没披件衣裳。
她只是换得到赵灵的程诺,绝不杀她的程诺。
她实在是怕,怕有一天被当做弃子处置掉,乐野说的话始终纠缠在她心里,她总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
赵灵他是个重情的人,他永远没有办法伤害自己的女人,哪怕是要杀他的姜宣。
可是他也是无情的人,因为不喜欢魏姝,所以连机会都不肯给她。
他将她撵了出来,这是多么大的羞辱,更是证明了他根本不想和她有一丝一毫的牵扯,多么可悲,多么可笑,她魏姝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廉耻,仇不能报,命不保夕,她要什么廉耻,廉耻,廉耻是最无用的东西,这道理不还是他当初教给她的,他当初让她委身于魏王身下时怎么就没这么替她想。
廉耻是能让她活的痛快一些,还是能解她心里的恨,她只不过是想谋条后路罢了,赵灵说会帮她报仇,谁又知道呢?知道他是不是在欺骗她,利用她,届时弃她如敝履。
乐野没敢睡,他一直守在赵灵房外,他听见了房中的交谈,又看见魏姝衣不蔽体的跑出来,自知是出事了,逃不掉,他总要面对赵灵,于是进屋去了。
屋里的灯光很昏暗,赵灵只是坐在那里,没看他,没说话,很阴冷。
乐野开口,忐忑的说:“先生我…”
赵灵说:“谁准你让她进来的?”他看起来很平静,也没生气,但乐野怕了,很怕,话都说不出来了。
下一刻,赵灵几乎是怫然道:“说!谁准你让她进来的!”
乐野更怕了,脸色苍白,解释说:“先生,我只是想让……”
赵灵厉声打断道:“是想什么?是想让她看看我这丑陋的身子!还是让她看看我赵灵到底有多残废!”
“先生!”乐野扑通的跪下了,很震惊,也很难受,心如刀绞。
他从来没有听赵灵说过这种话,从来没有过。
他不明白,不明白同样是侍候,田氏可以,姜宣可以,甚至随便买来一女子都可以,为何偏偏到了魏姝这里发这么大的火。
他不明白,只一遍遍道:“先生,我没有那意思!没有那意思!先生不喜欢魏姝伺候,我明日就为先生寻别的女子来,明日就寻温顺的女子来……”
赵灵累了,很累,从没有过的疲倦,他不想听了,也不想去想了,靠在木轮车上,闭着眼睛道:“出去吧,我现在不想看你。”
乐野眼里也含着水汽,他沉默的拜了拜,转身要走。
赵灵忽又冰冷的说:“你若是再敢那般查她的身,便剁了你的双手。”
乐野脸色惨白道:“诺”转而掩门离去。
赵灵没有睡,事实上他根本无法入睡,他的心很乱,像是被搅成了一团。
……
“先生到底是看不上我什么?”
……
“先生是既讨厌我性子,又嫌我身脏吧。”
……
他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愤怒,为什么会那么惧怕魏姝看见他的身子,看见他的残废的双腿。
他不是个自卑的人,从来不是,他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魏姝不过掉了几滴泪,目光很平静,平静的瘆人。
嬴潼本来是在睡觉的,看见她这幅样子,吓坏了,立刻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谁欺负她了?没有人欺负她?反倒是她不知廉耻,魏姝笑了,很讥讽,说:“没人欺负我,是我被撵了出来,他让我滚。”
嬴潼怔了,能让她滚的人不多,道:“是赵灵?”
魏姝凝视着她,然后别开了视线,道:“我很肮脏很不要脸,而且你一定觉得我对不起嬴渠?”
嬴潼叹道:“你对不起的不是嬴渠,而是你自己,不管为了什么,都不该去糟蹋自己的身子。”
魏姝说:“我没有糟蹋,只不过是为自己谋后路,赵灵说的没错,在这样的世道里,皮囊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嬴潼觉得魏姝是让赵灵洗脑荼毒的太深了,道:“赵灵他还说什么了?”
魏姝说:“女子的身体有时就是最好的武器。”又道:“我用在了他的身上,然而结局并不好,可见他说的话也不全然是正确的。”
嬴潼见她还能开玩笑,说:“你看起来比刚刚冷静多了。”
魏姝对赵灵的感情无关男女,所以她既不爱他,也不恨他,她只是觉得有些失望和羞耻,过了一阵子,便也就冷静下来了。
赵灵不中她的美人计,也是没法子的事,毕竟赵灵不是普通男人,她现在只希望车到山前必有路,若是有一天田吉真要除掉她,她还有别的路可走。
魏姝笑道:“这条后路断了,那就日后再谋他法,自怨自艾不过是将自己往死路上推”
嬴潼叹道:“你能如此想就好”又道:“不过你现在就担心以后没影的事,未免太杞人忧天了”
魏姝道:“未雨绸缪,否则悔之晚矣。”她便是吃过这样的亏,她的命必须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牢牢的,死死的。
次日她没有看见赵灵,而她也不想见他,她同嬴潼去了商肆好买明日启程去秦国需要的东西。
回来时已经黑夜了,她是从今朝楼后门进的,刚一进院子就看见了赵灵,他一身白衣坐在木轮车上,目光平静的看着她。
魏姝心咯噔了一下,她昨日同他示好示弱,今日却又不想了,左右他也不在意她的性命,那就撕破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