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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旧影 (瓶子阿)


乐野说:“先生也不必担心,公子因一定会继位的,届时齐国就不会再生内乱了,先生也不必再两地奔走。”
老齐公也薨了,所以赵灵这是为了帮田吉所效忠的公子因□□而归齐。
赵灵说:“齐国尚无大乱,我并未担心。”
乐野说:“先生这是担心今朝楼?”
赵灵转而看着青葱的绿树,没再说话。

很快,今朝楼的最后一轮论辩开始了,一只遥遥领先的卫秧却突然的不见踪影了。
这些时日来魏姝与卫秧接触多了,倒是不讨厌他了,甚至由于魏娈的缘故越发的亲近,见今日这般重要的日子,卫秧没来,便问帷幕后的嬴潼道:“卫秧为何没来,还有魏娈,她人呢?怎么也没了?”
嬴潼摇了摇头,说:“不知,不过听说今日一早公叔痤要不行了,连魏王都去了府上。”
魏姝说:“难怪”
卫秧是公叔痤府中中庶子,老相国不行了,卫秧自然参加不了今日的论辩,他不来魏娈那小妮子也不会来的。
魏姝笑道:“这魏娈,我虽然是她长姐,说到底还不比一个男人。”
不能否认,有些女人一旦爱上男人,那其他的一切便都成了泡影,她的眼里,心里,嘴里,就都只有那一个人。
嬴潼道:“不少列国贵胄,都在等着今日,他不来也可惜了。”
魏姝坐的很直,听她说,也没接话只是笑了笑。

晚间的时候,魏姝去看了魏娈和卫秧,他们住在魏家。
魏姝进去的时候心又开始发酸发疼,但是她看起来还是很平静,平静的接受这一切,平静的看着熟悉的一砖一瓦。

她没有进屋去,而是去了第二进的院子。

那一年,她十二,就是在这里遇到的长玹,那个碧色眼睛的奴隶,那时他就跪在这里,手脚冻的通红,平静的,沉默的等待着死亡。
接着她又走到了那空荡荡的马厩,也是那一年,她就站在现在的位置上,看着他劈柴。
她看着,看着,就隐约的又看见了他的影子,斧钺落下,圆木碎开。
他也看见了她,手里的斧钺停住了,他向她笑了,很温柔的笑。
而她也在笑,同样的温柔。
不知如此凝视了多久,她微笑着说:“长玹,已经到夏天了。”
话说出去,长玹已经不在了,散了,空了,她这才知道,都不过是她的幻觉,她摸了摸脸颊,已经湿了。

是啊,到夏天了,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

她发现她的心还是会疼的,在她想起这一切的时候。
可是她没有法子,没有法子改变什么。
她看着周遭的一切,其实她大可把魏家的屋舍都拆了,可以把同魏家同长玹有关的一切都毁了,可是那蒙蔽的终究只是自己。
魏家亡了,亡了,不是她堵住耳朵,盖住眼睛就可以当做没发生。
她任凭着心在胸腔里一胀一胀的疼着,麻木了,也认定了,活着的人就是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魏娈看见她很惊讶,道:“姐姐。”
魏姝抿了抿嘴,脸上的泪痕仍在,但她丝毫不在意自己是哭着的,笑了笑,道:“多少年没曾来过了这魏家了。”
那年她就是从大梁的这个魏家离开的,一转眼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魏家终是没落了,凋敝了。

月满则亏,盛极则衰,这道理是不会变的。

魏娈见她这样,也很难过,道:“姐姐”
魏姝转而道:“卫秧呢?带我去见他。”
魏娈说:“好”又道:“他今日心情不太好。”






第54章 五十四
此刻卫秧正坐在矮案前,一身素色的白衣,不说话,身前摆了樽酒,不过他没喝酒,一滴都没有沾,而他样子倒也不像有多难过。

魏姝坐到他对面的软垫上时,他道:“你怎么来了?”
魏娈给魏姝倒了杯水,也一同端正的坐下。
魏姝说:“得胜者为左力。”
卫秧哦了一声,挥袖将爵中酒喝了,一点也没放在心上似的。
魏娈很心疼,将他的酒爵夺下,说:“你别难过了,逝者不能复生。”魏娈以为卫秧是因为老相国的离世而郁郁寡欢,其实并不是这样。
魏姝说:“他那不是为逝者伤,是因前路渺茫,无缘相位而伤。”
卫秧以前或许还指望着老相国能向魏王举荐他,现在老相国死了,卫秧也就没指望了,他白白的在老相国府中当了七年的中庶子,七年啊,人的一生能有多少个七年,时间是这世上最奢侈的东西,失之便不复还,不过这怪不得别人,是卫秧自己赌错了。

卫秧听她如此说,将手里的铜爵放下,他看着她,忽然就笑了,道:“我就是那么冷血没心肝的人?”
魏姝说:“不是你没心肝,是这老相国实在是让人心凉,他明知你之才能,却恐被你取代,迟迟不肯将你引荐于魏王,使大才不得以展翅,名士不得以辅政,误国又误民。”
卫秧又给自己斟了一爵酒,很失意,说:“师父临终前曾向魏王举荐于我,魏王以为是他梦魇之词,不屑一顾,魏王不用我,现在不用,以后也不会用。”他将酒一口饮下,衣襟沾湿。
魏姝说:“时运不济,左力同韩公子离去,赵国公子赵语也已离开大梁,三晋已无希望。”
卫秧说:“不是还有齐楚”
魏姝说:“齐有稷下学宫人才济济,楚国芈屈景三氏专政把权,国人尚且无官可求,你一卫人,很难出人头地。”忽然又笑了,道:“不过,这都不是主要的缘故。”
卫秧说:“何意?”
魏姝说:“齐楚是泱泱大国,就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你去了,不过是在这熊熊火堆里多添一把薪柴,多这一把不足以焚林,少这一把又不会熄灭,不仅无趣,更浪费了君子的大才。”又道:“与其添柴加薪倒不如做那点火之人,点一把焚诸国为灰烬的烈火,扭一国之兴亡变天下之大势,姑且不言其他,至少还可以青史留名。”
这话其实恰对了卫秧的心思,他笑道:“不知哪一国可容秧”
魏姝平淡的道:“秦国,只要你不嫌其贫弱。”
卫秧大笑,道:“国无长强,无长弱,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善。”又道:“看来珮玖一早便决定来此谏秧赴秦。”
魏姝笑道:“因为我知道你是一定会动心的。”

卫秧笑而不语。

魏姝挺身,端起铜樽给他斟酒,说:“你说过,我是好利之徒,你是追名之辈,好利吗?图的是运势亨通,财源滚滚,追名吗?图的那自然是峨冠高名,史册长流,所以一定会对你的胃口。”
卫秧说:“看来知我者莫过于珮玖”
魏姝笑道:“留名甚好,不过可莫要是遗臭万年。”
她这话半开玩笑,半警醒,有些许威胁的意味。
卫秧朗声大笑,半响道:“珮玖于我,当伯牙之于子期。”
她们一言一语的,话里带话,魏娈听不懂,只听卫秧拿魏姝比作伯牙,这个故事她是懂得,心里一下子就酸了起来。

魏姝也是女人,明白女孩的心思,转头对魏娈说:“你可莫要瞎想,他虽拿我比伯牙,但伯牙可是个男人,所以我于他也是个男人。”
卫秧摸了摸魏娈的头道:“别瞎想”又对魏姝道:“不知我该如何面见秦公”
魏姝说:“机会自然会来,定不会让你再苦等七年就是了。”
卫秧笑道:“好”说罢,卫秧起身送魏姝离开,魏娈并没有跟出来,夜里蚊虫多,魏娈故而不愿意出来。
卫秧送她回今朝楼,走了一会儿,道:“我与公子昂做过交易,但我并没想害魏娈。”
他很聪明,知道是该说实话的时候了,然而这是不是真心话呢?恐怕无人知晓。
魏姝笑道:“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我希望也是。”便离开了。

相国公叔挫离世后,田需为魏相,一切都在赵灵的谋划中有条不紊的展开。

旬月后,赵灵回来了。

赵灵不在,论辩结束后的这段日子里,魏姝过的很是懒散,她骨子里自制力就不太强,能偷懒就偷,初一见赵灵,有种大梦初醒如遭雷击的感觉,很糟糕,尽管赵灵看起来很虚弱,但于魏姝而言还是如大难临头一般。
赵灵没看她,皱着眉头,很倦怠的说:“把旬月里的账目拿来。”
魏姝立刻慌乱不叠的把竹简搬来,然后跪坐在矮案旁。
赵灵看的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但魏姝知道他一个字也不会落看的,甚至于一个数都不会算错。
她坐在矮案旁,很乖巧,一幅翘首期盼的样子,她其实想听他夸奖,看起来像是一个等待先生佳赏的傻兮兮的稚子。
如山的账目,他不过用了半个时辰就全部看完了,然后扔在了一旁,揉着额头,很疲倦的道:“没事儿,离开吧。”他疲于奔波,想要休息。
魏姝哦了一声,纵然有些失落,也还是听话的起身了,这世上大概没有什么是比希望落空更令人沮丧的事了。
赵灵依旧是揉着额头,很冰冷的说:“后日你便启程归秦”
魏姝的脚步停滞,说道:“这么快”
赵灵没说话,甚至都没看她一眼,样子看起来很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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