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也没有离开,他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同我走”
魏姝没有动,而是抬头问:“去哪里?”
赵灵说:“怕我杀了你?”
魏姝说:“要杀我在哪里不能杀。”起身又说:“我帮你推木轮车?”
赵灵没拒绝,他是个谨慎的人,能如此相信她,魏姝感觉很意外。
她便推着他离开了,她不困,不累,赵灵让她向左,她便向左,除此以外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很尴尬,她同赵灵没话说。
月光很明亮,照在他的身上,整个人似镀了层浅光一样,走了一会儿,魏姝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这里四下无人。”
赵灵说:“你不会”
魏姝淡淡的说:“是我不敢。”
走了一段路,她便嗅到了一股好闻的桂花香味,很清香,身心都一同舒畅了起来。
魏姝不知要去哪,她只是照着赵灵的吩咐走,她看见了火光,是个小村子,她没想到过这种地方还有村子,而且还很繁华,家家户户都亮着光,问:“进去?”
赵灵淡淡的应了一声。
她跟着赵灵的指示走到了一处土房子,里面有个和善的女人,女人看了看赵灵,又看了看魏姝,熟络的问:“两位需要点什么?”
魏姝自然不知道要什么。
赵灵平淡的道:“铜镜”
那女人就取来了一块,魏姝很有眼力价的接过,赵灵便付给那女人几个刀币,他不是个愿意出门的人,既然出来了,便要一次的处理妥当,问她:“还需要什么?”
魏姝想了一会儿,说:“木揥”
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女人一并取来了。然后便没有什么需要的了。
回去的路上依然很静,魏姝甚至会以为他睡着了,她心里不踏实,唤了唤他道:“先生。”
赵灵没有说话,很不正常,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会淡淡的应一声。
魏姝心里很慌张,又唤了许多声,依旧是石沉大海。
她停了下来,走到他的身前,只见他靠在木轮车上,面上没一丝血色,一动也不动的,样子同死人差不多。
魏姝伸出手去探他鼻息,气息几乎全无,皮肤也是冰凉的,她蒙了,声音充满了慌乱,她又叫了他许多声,依旧没有反应,然后她把了把他手腕,幸好脉还是有的。
此刻她应该立刻把他推回去,然而她却犹豫了,人终究是自私的,她想把他丢在这里,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自己却被吓的哆嗦,因为她想起了姜宣,想起了那碗肉羹,身子就开始发冷,冷汗从毛孔里往外蹦,胃中也在翻涌。
她立刻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转而推着他快速的往回走。
赵灵靠在木轮车微微睁开了眼,转而又闭上了,很疲倦,很虚弱,他刚刚是故意在试探她,他终归是个疑心重的人,如果魏姝逃了,恐怕他也不会再留着她了。
她进了院子,张嘴就大声的叫乐野,乐野很烦她,扰了他清梦,看了眼赵灵,说道:“先生无碍,你去睡你的吧。”
说罢就将赵灵推走了,多一句话也没问。
魏国大梁
这日清晨天将亮,卫秧便起来了,同魏娈一齐用膳,很简单的吃食,用了几口,魏娈将箸放下,问:“相国大人的伤好了?”
卫秧摇头道:“那箭上淬了毒,师父至今还在昏迷。”
魏娈问:“哪些人的来头呢?”
卫秧说:“自然尚未查清。”
魏娈没再说话,皱着眉,满脸愁容。
卫秧知道她那是愁公子昂,愁魏家的仇,可这事哪有那么好办,别忘了,公子昂上头还有个魏王。
卫秧把箸放下,笑道:“好了,时机早晚会有的,小小年纪,别这么愁眉不展的。”
魏娈还是开心不起来,她觉得报仇是越来越遥遥无期了。
卫秧正要劝慰她,就听门被轻敲了敲,一个家仆模样的男人恭敬的站在门口。
卫秧问:“你是何人?”
家仆道:“我家大人请君子过府。”
卫秧问:“你家大人可是公子昂?”
家仆说:“是”
卫秧笑道:“随后便去”然后看着满面愁容的魏娈,笑说:“你看,时机这不就来了吗。”
魏娈眉头还是不解,道:“多加小心。”
卫秧笑了笑,离开了。
马车一路驶到公子昂的府邸,公子昂没设宴,在偏堂摆了点酒水小食,很随便,一点不像是迎客,非常的不给人面子。
好在卫秧不是介意这些的人,也压根每往心里去。
卫秧一坐下,公子昂便开口了,没兜圈子,道:“明人不说暗话,你我今日就敲定这笔买卖,只要能将那绢帛给我,千金万金也无妨。”
卫秧笑了,不疾不徐的喝了口酒,虽然吃食简单,但酒是好酒,然后方说:“公子手握白家家产,万金对公子来说怕不过是杯水,给了也不觉心痛。”
公子昂皮笑肉不笑,说:“看来此次你是铁了心要让我流点血,痛一痛了?”
卫秧还是在笑着,也不说话,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他知道,要是想在虎狼口中讨得便宜就不能率先亮出底牌。
过了一会儿,公子昂果然坐不住了,说:“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势?女人?”
卫秧放下手中的铜爵,笑道:“相位”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漫不经心的,却足引得公子昂面色大变,因为公子昂也想夺下这相位,想的剜心摘胆,想的辗转反侧。
过了许久,公子昂咬牙说:“好大的胃口,师父还未逝世,你就开始惦记起相位了。”
卫秧笑道:“公子不也是如此吗?”
句句针锋相对。
公子昂哑口无言,又过了许久,他说:“就算我想给你,我也没有那权利,你拿我当何人了?盯着这相位的人不少,可不止你我两个。”
卫秧依旧是笑着的,他饮了爵中酒,轻悠悠的道:“朝堂可还有何人可接替相位?”
公子昂冷笑道:“田需”
卫秧眉毛一挑说:“齐人?”
公子昂显得十分愤懑,说:“齐人又如何?王上用人何时分过齐魏。”
卫秧笑道:“若是我可以扳倒他呢?”
公子昂怔了下,说:“扳倒田需?”然后他笑了,很讥讽,笑的止不住,道:“田需他可是魏国客卿,你扳倒他?一个相国府中中庶子?”他的大牙都要笑掉了,痴人说梦,凭什么扳?他身为公子都不敢放此厥词,荒唐极了。
卫秧没有恼怒,他还是微笑着的,仿佛成竹在胸,只缓缓的问:“大梁城野贼人行刺王上之事查的如何?可曾有线索?”
这是不归公子昂管,他很是无所谓,道:“没有,怎么查,人都死了?谁能去撬开死人的嘴?”
卫秧道:“我”
公子昂又怔了,他看着微笑着的卫秧,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傻子,然后他问了一个傻子才会问的问题:“怎么撬?”
卫秧没回答,而是平淡的说:“他们是齐人。”
公子昂怔了下,说:“你是想嫁祸给田需?”
卫秧叹了口气,说:“不必嫁祸,他们就是齐人,王上是个多疑的人,在这种时候无论田需是否与此案有关,王上都不会重用他。”
他停顿了下,凝视着公子昂说:“而且,我总有种感觉,这事同田需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公子昂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此事就按你说的办,只要能扳倒田需,我便向王上举荐你接替相国之位。”
卫秧准备离开,起身合袖,躬身行了一礼说:“秧,谢过公子。”
卫秧拂袖正要离开,就听公子昂在身后说:“若我助你取得相位,魏时之事你当如何?”
卫秧转身,笑道:“一笔勾销”
公子昂说:“魏时的女儿会甘心?血仇未报反倒让你讨得了便宜?”
卫秧笑道:“会,因为死人是感觉不到悲欢的,同样,又怎么会心有不甘呢?”
公子昂并不惊讶,因为卫秧他本来就是个势利之徒,是个虚伪的君子,出卖一个小姑娘对他来说并不稀罕。
公子昂说:“你确定会杀了她?”
卫秧道:“如果她执意成为我的绊脚石的话。”他依旧是笑着的,这笑让公子昂感到脊背冰冷。
卫秧走后,公子昂坐在矮案前沉默了良久,然后他叹息道:“魏时女儿最大的不幸便是遇到了卫秧。”
宋国
院子里一点也不平静,一点也不静好,噼啪的手板声和魏姝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惨的让人心尖发抖。
赵灵把她打了,打的皮肉渗血,打的手连笔也握不住,打的她眼眶里水汪汪的,那样子像是带雨的杜梨花。
魏姝在心里骂:赵灵,他不是个男人,他打她,打女人!他就不是个人!然而她依旧是屁都不敢放,头也不敢抬,嘚嘚瑟瑟的握着笔。
她偷懒了,把该背的文抄在了木窗子上,结果让赵灵发现了,就打了她的手板,手下一点情都没留,白嫩嫩的小手,此刻红肿的像是个桃。
赵灵冷淡的看着她,说:“誊写十份。”
魏姝终于忍不住了,她抬头,一对上他的阴沉的眼睛,满肚子的勇气都像烟一样溜没了,懦懦的说:“可不可以少点,先生,我的手实在握不住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