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座见魏时魂不附体的样子,很担忧,而且他这幅样子根本也无法上战场打仗,公孙座于是安慰他说:“明日自有我与龙贾将军领兵,大人就不必久涉沙场,留在军中静候佳音。”
魏时说:“多谢将军”
秦营
嬴渠同嬴虔离开了,子车罟受嬴渠的安排照顾魏姝,便对她说:“姑娘同我去营帐休息。”
魏姝着的是一身秦军戎装,她虽然生的美艳,不过如此一看像是个女相的小少年,姑娘姑娘的叫她,很容易引来别人的关注,那对她对嬴渠都不是件好事,她便边走边同子车罟说:“以后别再叫我姑娘,军中就叫我魏姝。”
姝当叔,不知道的定会当她是魏家的老三。
子车罟说:“好”
尚未进营帐,魏姝却碰见了个眼熟的人,不自觉的停下脚步看着他,是个皮肤微黑的少年,长得有几分俊俏,很熟悉,但她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更想不起他名字,她的眉头不自觉的皱着。
而那少年也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连跑带颠的过来,上下看着她,声音高扬,兴奋的说:“姑娘可还记得我?”他见魏姝蹙眉,不等她开口,又高声的,很是着急的说:“我是白英,就是和长玹一起的,长玹姑娘可还记得,就是绿眼睛的。”
魏姝其实是怔然的,她只听到了长玹两个字,然后血液就像是凝固了一般,忘记了思考,很迟钝,很僵硬。
白英看着她怔然惺忪的样子,更是着急了,说:“姑娘你真忘了?”
忘了?
她怎么会忘,只是她太久没有听到那两个字,太久没去想他,两年多了,埋在心里两年多了,就这样被从心底翻了出来,这种感觉并不好受,让她的心里又酸又涩。她总是有种背叛了他的愧疚,可是长玹与她什么也没有过,只是奴隶和主人,为什么她听到他的名字会又难过又愧疚呢。
她以为她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也听不到这个名字,动了动嘴唇,说:“他还好”话一出口,她才发现她的声音是抖的。
白英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妥,说:“好,姑娘随不随我去见见他?”
子车罟立刻的说:“姑娘,公子吩咐您去……”
魏姝打断了子车罟,她的语气突然变的很平淡,只说:“去过就回”子车罟便作罢了。
魏姝同着白英走着,原来和嬴渠久了,连装平淡都不是件难事了,心里分明是百感交集,嘴里却还是能不咸不淡的冷静的说着话。
白英话很多,兴奋的说:“那家伙可好了,身子也养好了,又升为了骁骑营,对了,最近还发现他在学镂刻,别看他不会说话,会的…”
魏姝打断了他,淡淡的问:“还有多久?”
白英说:“快了快了”又指着不远处说:“呦,这不就在那吗?”
魏姝顺着白英手指的方向,她看见了长玹,而长玹也看见了她,他们之间隔的是很远的,长玹也是不可能听见白英的声音的,但是他们偏偏看见了对方。
四目相对,她看见了他碧色的眼眸,很熟悉,她其实一直都是想着他的,都是念着他的,惦记久了也就淡了,放弃了。
他又长高了些,脊背挺拔,皮肤没有被晒黑,还是很苍白,头发长了,束了起来,不再像是奴隶一样乱糟糟的,然后魏姝便走了过去,走到了他面前。
魏姝也不知要说什么,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人不一样了,心情也不一样了,她只是很愧疚,没有理由的愧疚,硬是咧出了笑容,说:“长玹,好久不见了。”
长玹只是看着她,碧色的眼眸似要看到她心里,淡漠却又有那么一点不易察觉的动容,他其实也是想她的,没有盼头的想念,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很冷静,很清楚。
魏姝并没有指望他会同她说话,她同他说话,总是像自言自语,但她不觉得尴尬,又说:“你还好吗?”她其实很想拿出什么东西来给他,吃食,钱财,好证明她还是在意他的,证明她没有忘记过他,好掩盖再次相逢的局促。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给不了他,她这个主子,实在是窝囊又没用。
沉默了一会儿,魏姝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她指着自己,小心又拘谨的问:“长玹你还记得我吗?”
长玹看着她,碧色的眸子里映着她模糊的影子,他没笑也没皱眉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魏姝这就放心了,她怕他忘了她,他总是这样,不说话,很冷漠,她以为他是不记得她了。
魏姝其实还想问他,问他想没想她,但她不敢问,下意识的觉得他肯定会冷漠的对她,所以她不敢自讨没趣。
她面对他时,总是那么拘谨。
白英在一旁看着,他觉得这两人之间怪怪的,或许因为是外人,总是更清醒一些,白英便试探的问:“姑娘,你的名字里带不带一个姝字?”
魏姝没做多想,侧目看他,说:“带”
白英这便明白了,笑嘻嘻的说:“难怪呢,姑娘是不是送过他一块红玉。”
魏姝不知他是何意,便说:“是”
白英口无遮拦的恍然说:“原来如此,原来是你,女子馈玉,寓意深长,姑娘你是喜欢他吧。”
她喜欢长玹。
她的心里因这话而剧烈的颤抖。
她是喜欢长玹的,喜欢过,那种喜欢和嬴渠是不同的,不需要亲吻,不需要肉体的爱抚亲近。
她只要看着长玹,心里就会感到温暖,就会感到很满足,很幸福,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孤独。
而现在她的心里也仍留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念想,当这隐晦的心思被当众揭开,她只感到了一股尴尬,一股羞耻,像是被扯掉了遮羞布,无地自容。
单单是留有那么一点心思,她就觉得自己像是背着嬴渠偷了情一般,道德的鞭策只让她感到羞耻。
她其实对嬴渠并不专一,她其实是有更喜欢的人的。
那人还是一个奴隶。
她想辩解,想矢口否认,想说自己只是照顾他,作为一个主人爱护他,像是主人怜爱狗一样。
她想说自己喜欢的是嬴渠,是秦公子,想疯一样的否认自己并没有三心二意。
她将自己裹起来,像是茧一般,生硬冰冷的说:“谁会喜欢一个奴隶,我可不喜欢当女奴!”
谁会喜欢一个奴隶,没人会喜欢,她生为公侯女更是不会。
白英见她脸色惨白,说的话如此伤人,连忙摆手说:“不会,不会,是我想多了”
魏姝没有心情想要在此滞留,她感觉到长玹在看着她,冷冷的看着她,她只想逃,恨不能躲藏起来,面上仍是淡淡的说:“我先走了”
然后她便头也不回的跑回到了营帐里,跑的很急,剧烈的喘息,心在胸腔里咚咚的跳着,她坐在矮案旁,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怎么也喝不进去,身子不断的抖。
魏国,安邑
安邑这日很冷,即便是盖着大厚狐裘也还是冷的,灰色的天空卷着乌云。
瑛青很急,她看着执意要出去的白越,一再的劝慰:“夫人,大人不会有事的,您还是别去了。”瑛青不敢上去拉扯白越,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白越的气色很差,身子消瘦,但她抹了胭脂,显得不那么吓人。
瑛青急切说:“夫人,您别去了,您去了公子昂也不会放过大人的,夫人!”
白越系着狐裘的手僵了,面色也僵了,她得知魏时被魏王问罪的事,也知道魏王不会饶了魏时,无论少梁一战是胜是败,以魏王和公子昂的脾性最终都会杀了魏时的。
沉默了一刻,她便又开始整理着衣裘,她必须要救魏时,那是她的夫君,她不敢想,若是魏时出了事,她该怎么办,留她一个人,没有了姝儿,她该怎么办。
瑛青跪在了她的脚边,声音悲痛:“夫人,您若是去了,有个三长两短,要怎么同大人交代。”
白越没有听进去,她推开了门,狂风席卷而来,她看见了在院子里玩耍的魏娈,恍然间她以为那是她的姝儿,有那么一刻的恍然,接着嬖人紧张的将魏娈抱走了。
她看着魏娈,没有什么喜爱,只觉得心中涌着思念和苦楚,很快便又平静了下来,她不是柔弱的女子,她是强势的,是果敢的,她是白丹的女儿,所以她必须要撑起这个家来,哪怕躲在她荫庇下的是那嬖人和魏娈。
这是她的责任,魏家垮了,那她也就完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公子昂近来的状况好了不少,抓到了间谍,他理所应当的把责任都推给了魏时。
此刻,他正擦拭着宝剑,衣冠楚楚,听家仆说白越来了,十分惊讶。
他放下宝剑,心里暗自算了算,快有十五年了吧,不曾和白越有过交集,他猜得了白越的来意,无非就是为了魏时,他其实不想再淌这趟浑水,于是吩咐家仆:“说我不在”
家仆说:“诺”
不等家仆走出去,公子昂又变了心意,转而说:“带她进来。”
家仆说:“诺”
公子昂便挥袖坐到了矮案前,面容冷静沉着,他觉得自己的气势足够威严,接着,便见家仆带着白越进来了。
白越垂着头,公子昂于是细细的打量着她,他觉得她还是那么美,今年也有二十九了,样貌却好似没变过,还是那么美艳,那么让人欲罢不能,浮想联翩,他很难不对她动心思,但他没想过娶她,他在心里就认定了,这么一个狐媚妖娆的女子定是水性杨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