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傲转过头去,他不愿意看她,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和冷漠。
魏姝叹了口气,说:“你当报仇是那么容易的吗?你当秦公是个寻常秦人,你随随便便就有机会上去捅他一刀?”
范傲说:“那你呢?你同秦公走的那么近?别说你没机会?”
她要解释,刚一张嘴,忽的又说不出来话了,她想起许多年前她初遇赵灵
……
“杀人,这世上有些人并不畏惧死亡,不要让他们死,死该是求之而不得的”
……
她的声音变得很冷,她说:“魏娈的命只值这么一刀吗?”她说完,又有些激动,音调不自觉的抬高了些,再道:“魏家人的命,我母亲的命,我腹中孩子的命,这么多条命!难道就只值这一刀吗!”
不值,一点也不值,只捅他一刀,只杀了他,不足以告慰这么多条亡灵!
她已经失去了一切,所以她也要让他失去一切,让他和她一样,一无所有的活着。
这样才叫公平,不是吗?
范傲沉默了一会儿,说:“好,我信你”
魏姝稍微平静了些,淡淡的说:“再帮我寻样东西来。”
范傲说:“什么东西?”
魏姝说:“药,一种能让患了风涎的人昏迷不醒的药。”
范傲闻所未闻,说:“这世上还有这种药?”
魏姝说:“秦公此前服了一种名为白苓丸的药,我听闻,那药虽然可以止痛,却会让人陷入昏迷,既然有白苓丸这种东西,自然也就会有可以让人陷入昏迷的药。”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又说:“范家富甲天下,什么西至昆仑,东至蓬莱,什么奇珍异宝找不到?寻这么一种药来,不算是难事。”
范傲说:“好,我明日出征,药会命人去寻。”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路,不知不觉已经回了咸阳城中,范傲看着屋舍俨然的街道,忽然说:“还记得那年将你从秦宫中带出来,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
魏姝说:“那年你若是放我离开秦国就好了”
她当年若是离开了秦国,兴许魏家不会出事,那样长玹也不会死,她和嬴渠也不会这样纠缠不休。
但哪里有那么多如果,没有,一步步走到现在,已是命里注定了的。
范傲看着她离开,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说:“多保重”
魏姝笑了,说:“你也一样。”
……
秦宫是黑色的,黑色的高墙,黑色的屋檐,黑色的甲兵,全部都是黑色的,就像一个铁石凿成的牢笼,但她不觉得害怕和压抑,她实在是已经习惯了。
而接下来的这段日子也平静的很,白日里陪嬴渠处理些政务,处理完,她便会独自回到华昭殿。
而没有政务的时候,她大多在发呆,出神的看着鸾凤铜镜中的自己。
燕宛总是会对她说:“田良人去了修居殿”再或者:“田良人去了政事殿”
诸如此类。
魏姝听了也没什么反应,这深宫内院中哪里真有与世无争的女人。
燕宛劝她说:“大人也别处理完政务就离开,时而也陪君上说说话”
燕宛看得出来,君上每次都是想挽留她,但她都推辞掉了,他伸出手来想要碰她,她却硬生生的忽视掉,转身离开,头也不回。
为什么要这样呢?到底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魏姝伸手把头上的珠钗取了下来。
燕宛说:“大人,您这是?”
魏姝说:“倦了”她过说完,就听子瑾在外殿道:“君上”
紧接着嬴渠就进来了,现在已经是隆冬,他身上披着厚厚的貉子披风,他见她披着头发,微微愕然的站在那里看他,于是问:“寡人来的不是时候?你要就寝了?”
魏姝虽然有意躲避他,但面上总是微笑着的,也不见有异样,此刻她微笑着行上去,说:“现下天黑的早,人也容易困觉,瞧这才几更天,就觉得乏了。”
她去解他身上的貉子披风,非常的自然,他心里一暖,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冰似的。
魏姝由着他握着,说:“政务白日里都处理完了,夜里这么冷,君上怎么又过来了。”
嬴渠的声音倒平淡,说:“没有政务,寡人便不能来了?”
魏姝说:“姝儿不是这个意思。”
嬴渠说:“那你是什么意思?”也不见得生气,只是声音有些凉。
他将她拉到床榻边,这几日来连日里与她商量的都是政事,他已经有些厌烦了,现在他想做点别的,做点他和她该做的事。
他去吻她的唇,她的下巴,她的脖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被他吻得呼吸紊乱,他的手撩开了她的衣裙,抚摸上了她的腿。
她去轻手的推他说:“君上”
他含糊的嗯了一声,沿着如玉似的脖颈,一路向下吻着。
魏姝的喘息的越来越剧烈,身子已经开始发软,声音里也带着颤音,他顺势把她裹在身下。
魏姝没再推他,脸色有些发红,她为自己身体的反应而感到羞耻和惭愧。
魏家的女儿可真是个贱货。
她脑子里飘飘忽忽的闪过这句话,心里一疼,霎时间清醒了不少,说:“姝儿的身子还没养好。”
嬴渠攥住了她的手,将头埋在她□□高挺的胸间,声音不是很清晰,他说:“三月有余了”
魏姝说:“医师嘱咐小产后要修养半年的。”
嬴渠没说话,也没再乱碰她,仍是压在她的身上。
魏姝说:“君上可以试试田夫人,到底都是女人,差不了太多。”
嬴渠没动,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他看着她,眼里真真切切的有了怒意,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他说:“你说得这叫什么话?”
她拿他当什么了?发情的野狗?
他可以不碰她,她只要明说,他不会为难她,现下她说这些是在做什么?羞辱他?
真是幼稚。
他喜欢她,宠着她,为的是换得同样的真心,她心里对他有恨,他可以给她时间,但他忍受不了她说这种话。
他从她身上起来,此刻他连看也不想看她,冷淡地说:“你歇着吧”然后离开了。
子瑾听不见殿里的声响,只见秦公阴沉的离开,他那里见过秦公这般样子,心下一紧,以为是魏姝惹得秦公不悦,又怕秦公刚刚动手打了她,燕宛不在,他一咬牙跑进了内殿里,嘴上说:“大人您没事……”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他看见了她,她正支着身子从床榻上坐起来,衣裳半散着。
他一眼就看见了她□□着的雪白高挺的双胸。
霎时间他的脸就像是着了火,口齿也不利索起来,垂着头,盯着地上的缝隙瞅。
魏姝倒没生气,坐在床榻旁敛着衣裳,说:“进来作甚?”
子瑾说:“奴才看君上脸色不好,这才进来瞧瞧。”
魏姝说:“说说,你瞧出个什么来?”
子瑾心哐的坠了一下子,说:“奴才,奴才”
他奴才了半天,也没说出来啥。
魏姝说:“行了,退下吧。”
她的心也烦得厉害,她本不想惹嬴渠不悦,可她实在是愤怒,不是愤怒他,是愤怒自己,所以说话也就没了轻重。
她想:这下子可好,他不悦了,她明日还得去哄他。
次日一早,她准备去修居殿赔不是,这时候是清晨,宫里人不多,她出了门,没走一会儿,迎面就来了个小奴婢。
奴婢也不避她,走到她面前俯下身子行了个礼,然后从怀里拿出了个小木奁来给魏姝说:“这是范家让奴婢交给大人的。”
魏姝也没多问,接过手就走了。
那木奁装的是药,里面还有块绢帛。
魏姝说的那种可使人昏睡的药范傲没找到,不过却找了个可以致幻的药来。
终归都是药,倒也可以用,魏姝将带字的绢帛引着石灯里的余火给烧了,木奁里的几粒小药丸用帕子仔细的包好,谨慎的收了起来,然后去了修居殿。
第104章 一百零四
入冬已两月有余,嬴渠近来总是在做噩梦,会梦见血,梦见祭祀的高台,梦见女人的手攥着他的衣裳,她的指甲上都是血,脸上也都是血,皱成了一团。
他实在是辨不清她的容貌,他还会梦见自己从高台上滚下,一节一节,每一寸骨头都似摔断了一般。
再然后他就醒了,猛的睁开眼,衣裳是湿的,发丝也是湿的,心咚咚地跳。
虽然修居殿里很温暖,但他只觉得冷,觉得自己被拖到不见底的深潭里。
他想她,想此刻身边有个人在,可以用温暖的身体拥抱他,让他慌乱的心安稳下来,然而她不在。
嬴渠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依旧睡不着,心悸的难受,索性就不睡了,他起来穿着一身素色綌衣坐在矮案前看竹简,竹简都批过了,是他亲自批的,可他又没有什么印象。
清晨的时候,照例寺人会来叫秦公去上早朝。
嬴渠醒来,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床榻上的,可他昨夜明明起来去批了竹简,他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床榻上。
寺人给他穿朝服,他的头痛得厉害,也糊涂的厉害。
寺人说:“君上,大良造带领的秦军已经回到了栎阳了,想必今夜就会到咸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