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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旧影 (瓶子阿)


魏姝皱皱眉头,侧身去问一老人家说:“这里面是发生什么了”
老人家是地道的老秦人,说话秦音重,有些乱,不过勉强听的明白,他说:“这家小子杀人了,把人埋在了院子里,叫野狗给刨出来了,君上下的连坐令,咸阳令来拿人,一伍十家,数十口人,最小的才一岁,刚会开口说话,都完了,造孽啊!”他说着,声音哀恸,勤勤恳恳一辈子的老实人,无辜的受这种牵连,看着都觉得心寒。

魏姝心里也难受,她泪窝子浅,看到这一家一家的被带走处死,就想起了魏家,其实都死了也好,一起下地府,重新投胎下辈子再做亲人,最怕的就是还有人活着,肝肠寸断的活着。

她心里稍一难过,突然的想起楼莹就是住在这片的,像是被彻头浇了一盆子冷水,手脚冰凉。
楼莹被抓走了,秦军定会搜查楼莹的屋子,若是搜出什么,传到了宗室哪里就毁了!
宗室们定会借机发难,牵连出一大批的朝臣。
斧钺枭首,血流成河。
她仿佛看到了那画面,乱了,乱了,秦国乱了,也完了,变法未成,秦国哪里能受得住这样的动乱。
赵灵的期望会落空,她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一炬,甚至他们还会给她按上间者的罪名,那是车裂的大罪,她的手直抖,就像是溺水一样,淹没在惶恐和不安中。

她顾不得了,疯一样地推开人群,挣到了最里面,秦兵拿铁戟拦着,她进不去,只得隔着铁戟往里面瞭望。

她看见了楼莹。

楼莹和那些无辜的百姓在一起,被秦兵推搡着往街道上走,纤细的手腕上栓着沉重的镣铐,没有哭嚎也没有恐惧,脸色苍白又阴沉,与其他人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她看见了魏姝,隔着街道像魏姝努了努嘴。

魏姝知道楼莹说的是什么,两个字

“救我”





第78章 七十八
智姚今年已经三十了,这年纪早就该成家了,可他却依旧孑然一身,不是他不够英俊,恰恰相反,他生的非常周正,身材颀长,剑眉星目。

此刻,他正在矮案前看书简,他不是带兵打仗的人,却喜欢看兵法,看了一会儿,他喝了一口温茶,阳光从槦木窗子里投进来,大概不会有比这再惬意的时光了。

家仆敲了敲门,说:“大人,有个叫珮玖的人到访。”
智姚放下茶,说:“带她进来”

魏姝的面色显然没有他悠然,但凡她主动来找他,那都是遇到解决不了的急事了。
在秦国,有些话魏姝不能同嬴渠说,因为嬴渠是个国君,所以她只能来找智姚。

智姚看见她,并无惊讶,没说话,只是挥袖给她也斟了一杯温茶。
魏姝迫不及待地说:“楼莹被抓了”
智姚将温茶推至她面前,说:“是你和赵灵之间的线人?”
温茶上冒着袅袅的热烟。
魏姝说:“是”
智姚笑道:“那你岂不是来错地方了,你应该去找君上求情去。”
魏姝皱着眉头,冷声道:“别拿我寻开心”
智姚叹道:“我没拿大人寻开心,这是连坐令初下后的第一桩案子,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如不是君上开口,试问谁有那个胆子敢私自放人,触犯秦律。”
魏姝只是凝视着他。
不等她开口,智姚身子一僵,霎时间浑身冰冷,他盯着她的眼睛,说:“难不成你是想偷梁换柱?”又立刻的摇头,惊骇地说:“不可,不可,你可不能乱动这种心思,一个楼莹死就死了,你可不能为了她再捅出天大的篓子来,不然赵灵一定不会容你。”

魏姝说:“偷梁换柱的事我不是没打算过,但我也不是非救楼莹不可,她死了也就死了。”
智姚听她如此说,倒是安心了不少。
魏姝端起温茶喝了一口,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茶已经不温了,凉了,冷了,有些涩。
她放下茶,说:“但是我必须见她一面,她那里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定要处理干净,否则还是会惹祸。”
智姚说:“这是应该的”
魏姝说:“可是我进不去大牢。”
智姚笑了笑,说:“这事儿好办,我这就去给大人疏通,不过有劳大人稳下心来,静待我几日。”
多等几日不打紧,一时半刻也不会处刑,魏姝说:“无妨,不过还要劳烦大人想法子去楼莹的住处搜搜,若是有些不能见人的东西就一起销毁了,免得授人以柄。”
不能将这柄授给宗室,更不能授给卫秧。
智姚说:“好”

智姚办事一向是稳妥的,非常得力,但是今时不必往昔,魏姝忍不住嘱托说:“务必小心谨慎。”
智姚正色说:“大人放心”

魏姝回到了秦宫,多少有些心神不定,楼莹的事一日不解决便始终都是她的心腹之患,骨中之刺。
她推开华昭殿的殿门,进了内室便看见坐在矮案前的嬴渠。
这尚是正午,他怎么来了?
魏姝心里慌张,脸上也不见喜色,脱口说:“君上怎么来了”
嬴渠平淡的看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笑,说:“怎么?寡人不能来?”
他的神情变得太快,叫她分不清喜怒,心里有些没底。
她走到他身侧跪坐下来,说:“君上好几日没来看过姝儿,今日突然过来,姝儿有些受宠若惊。”

嬴渠是知道的,知道那些被连坐的百姓里有她和赵灵的线人,不仅仅是这些,他还知道她去见了智姚。
魏姝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实则从她回到秦国得那天起,他就在监视她,她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眼里。

嬴渠平淡的说:“刚才出宫了?”
魏姝没说实话,只道:“在宫里带的烦闷,出去散散心”
他清楚她说的不是实话,但是没戳穿,平淡地说:“那现在呢?可缓和?”
魏姝给他添了杯热茶,随着话茬说下去,道:“没有,非但没好转,反倒更糟糕了。”
嬴渠依旧非常平静,没喝茶,淡淡的问:“为何?”
魏姝说:“外面出了桩案子,不知君上听没听闻。”
嬴渠笑道:“杀人埋尸的案子?”
魏姝说:“是”
嬴渠说:“政令初下便以身试法,该做惩戒”
魏姝说:“以变法来,不管何种诏令,魏姝从不曾置喙一句,然这连坐令,君上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
嬴渠说:“欲治痼疾却不肯忍痛,如此怎能彻底痊愈?此法今看虽有些残忍苛刻,但来日必保社稷安康。”
魏姝想不出狡辩的话来,兀自沉默了一会儿,说:“可还是太过残忍”她这样实在是妇人之仁。

嬴渠笑道:“若是心中不忍,近日来便别往宫墙外跑了。”
魏姝没再说话,身子向他靠了靠,钻进了他怀里,他的怀里非常温暖,能让她感到短暂的安稳,他顺势搂过她,也没说话,只轻抚了抚她的发。

智姚的消息是三日后传来的,她整了整衣裳,出了宫。

大牢非常的幽暗,冰冷的石壁上是陈年留下的黏糊糊的污渍,冷气直往骨缝里钻。
而楼莹就依靠着墙壁,她的头发散乱,面色惨白,身子消瘦,好似衣裳里裹着的是一幅空荡荡的骨架。
她听见了声音,看见了魏姝和智姚,她实在是没力气,她太饿了,这可怕的饥饿感似乎是将她的身子掏出个硕大的洞来。
她长了长嘴,说出了轻飘飘的两个字:“救我”

魏姝不喜欢楼莹,但是此刻,心里竟然软了,但她依旧非常冷静,说:“你那里可还有先生的绢帛或是齐国的密信?还有,以前的信简都在了哪里?”
楼莹的屋子空空如也,这是绝不可能的,因而,智姚推断说楼莹一定是把那些绝密的书简藏了起来。
楼莹沉默了一会儿,忽的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开始咳嗽,这牢里太过阴寒,她染了病。

魏姝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楼莹抬起头,样子就像是棺椁里的死人,眼眶硕大乌青,她说:“我才不会告诉你,告诉你,你就不会再管我,你巴不得我死在这里!”她的声音嘶哑又阴狠。
魏姝说:“你想多了,我不过是怕那些东西先一步被不该发现的人发现,届时对赵灵先生也十分不利”
楼莹听见赵灵两个字,身子一僵,然后头便不受她控制似的咯唥咯唥的来回轻晃。

楼莹这样子像是中了邪的疯子,哪里有一处像是正常人。
魏姝皱了皱眉头,低头轻声说:“你是喜欢先生的,不是吗?所以,你怎么能扰乱先生的计划,给先生添乱呢?还是先告诉我,你把那些往来的信简藏在了哪里?”

楼莹忽的抬头,恶狠狠的瞪着她,说:“你可真是长了一颗恶毒的心,你用先生当由头哄骗我,届时我交代了,你就弃我如敝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恶狠狠的说着,恨不得把魏姝给生吞活剥了,不过她这话说的半点不错,魏姝做的便是这样的打算。

楼莹虽然有些疯癫,但绝对是聪明的。

魏姝本来还想兜些圈子,骗楼莹就范,现下楼莹都说破了,也没有再哄着她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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