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渠笑了,没回头看她,仍是落笔书着字,平淡的说:“睡醒了?”
魏姝心里一酸,趴在他背上,用脸颊轻蹭着他紧实的背,像只求怜爱的小毛狗似的,说:“君上不在,姝儿哪里睡的实”
嬴渠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魏姝又说:“都一宿未合眼了,君上去睡会儿吧,政事再重要,也不能把身体给熬完了。”
嬴渠笑道:“你担心寡人?”
魏姝松开他,眼眶红了,她不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出来,道:“怎么不担心,这样下去,就是铁人都受不住,君上不为自己身体想,难道也不为姝儿想吗!”
嬴渠怔了一下,见她真的急了,竟有些想笑,看着她通红的眼睛,觉得就像一只惹人爱的兔子,心也软了,他放下笔,将她搂进怀里哄,说:“寡人一会儿便去休息,用早膳了吗?”
魏姝要从他怀里挣来,他的胳膊却锢着她,唇边还带着笑。
魏姝说:“没有!”
她这话说的带着几分怒气,嬴渠只觉得可爱极了,低头吻了吻她的唇,笑说:“一起用,用过再睡,你总不能让寡人饿着肚子睡觉。”
魏姝能嗅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他吻她,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脸颊上,搅得她的头都晕乎乎的,也不挣了,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嗯了一声,说:“用过一定要去歇着。”
嬴渠笑道:“好”声音忽的又平淡了下来说:“下回来前殿,把衣裳穿好了。”
魏姝说:“为什么?”
嬴渠说:“这殿里不时会有臣工来,你就想这幅样子任他们看?”他说着,拢了拢她半敞的衣领,遮住胸前的圆润。
他的指尖触过她胸口的皮肤,她的脸不自觉得有些绯红,垂着眼眸不敢瞧他,她总是这般,有时会非常妖媚主动有时又会漏出女孩子家特有的娇羞,让人怜爱。
用过早膳,魏姝便拉着他去内垫休息,她不困,就在一旁看着他,势必要让他睡一会儿,而他也确实累了,闭目渐渐地睡着了。
夜,风雪交加,屋里热着酒,静的慎人,嬴伯坐在矮案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说:“此乃燕地烈酒,恰可驱寒,将军不妨饮一爵,暖暖身子。”
嬴虔没说话,更没喝,只是坐在那里,阴沉着脸,冷的像一块千年寒冰。
嬴虔并不想和嬴伯这些人有瓜葛,虽然他们都同属嬴氏宗亲,但其实嬴虔跟这些人不一样,嬴虔虽然火气大,但为人却是正直的,而且他是个战场打仗的将军,生平最看不得就是嬴伯这些玩弄权术,勾引斗角的朝臣。
嬴虔冷冰冰的说:“大人不必多言,深夜请我前来,有什么话就敞开了说,也别当误大家的时间了。”
嬴伯面色有些尴尬,他们这种宗室开场总喜欢寒暄一番,见嬴虔不买账,于是换了种方式,长叹息一声,说:“如今朝中外臣当道,宠臣猖狂,眼见秦国的大权就要旁落到这些人手中,老臣实在是痛心疾首。”
嬴虔没有说话,他搞不清楚这嬴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里防备不减,冷漠的听着他言语。
嬴伯说:“君上轻信卫秧,举国变法,如今秦国上下闹得是动荡不安,再这样下去,恐会重蹈覆辙,引来祸患。”
嬴虔说:“所以大人想如何做?”
嬴伯说:“臣工们屡次在朝堂上谏言,无奈君上一句也听不进去,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先前左庶长嬴改为保秦国安稳,杀秦出公,迎接先君继位,不知将军如何看。”
嬴虔一怔,赫然暴怒,投袂而起,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有谋逆之想!”
嬴虔气的青筋暴起,牙关咯唥的响,这个嬴伯真是猖狂,竟然想谋杀秦公,还想学左庶长嬴改再立新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狗东西,能做到大庶长的位置还是嬴渠暗中操纵的,就凭他自己别说嬴渠了,当年的嬴瑨都除不掉?早就不知横尸在哪里,任野狗啃食了。
嬴伯哪里想嬴虔会这么大的反应,好像下一刻拔剑就要过来把他脑袋割下来一样。
嬴伯吓傻了,脸色铁青,身子只往后瘫软,又强挺着身子,说:“公子听我讲,我并没有篡位之想,我只想拥戴公子荣登大宝。”嬴伯颤巍巍的说完,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这话不仅没让嬴虔高兴,反倒是更加愤怒了,按在剑鞘上的手攥的发白。
当年芈氏要辅佐他篡位,他尚能弑母保国,嬴伯他算个什么玩意,屎一样的东西,说出这话来更惹他心里腌臜。拥戴他?放屁,不过是想找个傀儡罢了,嬴伯这是拿他当蠢货吗!
嬴伯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屁滚尿流,嬴虔那样子不像是人,怒目圆睁恶狠狠的像是个鬼。
嬴虔说:“若不是看在你是个宗室的份上,我早就割断了你的脖子!”
嬴伯声音抖的不行,说:“公子难道就不为自己想想吗?此次秦公改亩令下来,里面可有不少是公子的土地!”
嬴虔说:“君上命令,我等为臣,照做便是,休得废话!”说罢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矮案,酒水菜肴洒了一地,然后便往门外去,却听嬴伯在背后哀声说:“这些就算公子都不在意,那珮玖呢?那个媚君主的宠臣,难道公子连她也要饶吗?”
嬴虔的脚步忽的迈不动了,身子久久的僵硬在那里,接着每一寸肌肉都绷紧了似的,牙关也咬的发酸,一股恨意怒意在心里翻腾。
那个魏女,那个祸害。
他真不知她给嬴渠下了什么蛊,她的母亲是君父杀的,迟早有一日她会知道,那时谁知她会丧心病狂的做出什么来,秦国绝不能让一个魏女翻天。
嬴伯见戳到了嬴虔心口,说:“这个珮玖就是个祸害,她在秦国只手遮天,迟早会惹出灾祸,我知道将军忠君,但这个珮玖是万万留不得的”又说:“我已经有法子对付这个魏女了,现在就可以一刀子捅进她的软肋里。”
嬴虔回头看了嬴伯一眼,眼眸依旧冷的像冰一样,他是厌恶魏姝,恨不得能立刻将她撵出秦国,但他再厌恶魏姝也不想与嬴伯为伍,冷笑道:“随便大人如何做,这与嬴虔并无干系,不过嬴虔在此奉劝大人一句,不要轻举妄动,君上整治逆臣的手段远比你想的更狠。”说罢推门离开。
嬴伯瘫坐在地上,见嬴虔身影彻底的消失,这才恶狠狠啐了一口,什么嬴虔,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
嬴伯心想:他说拥戴嬴虔继位,那是瞧的起他嬴虔,嬴虔倒好,竟然还敢恐吓奚落他。
嬴伯是睚眦必报的小人,这仇他记在心里,迟早都会让嬴虔跪地讨饶,不得好死。
橐泉宫
嬴渠睡着,感觉到一双小手摸到了他的脸上,捏他的鼻子,嘴上还君上君上的叫他,呼出气息喷洒在他脸上,热乎乎的非常湿润。
魏姝见嬴渠睁开眼睛,说:“君上不能睡了,再睡下去到了晚间就该睡不着了,昼夜颠倒可不行,对身子的损伤更大。”
嬴渠支起身子起来,他睡得有些头晕,皱着眉头闭目定神,手指揉着眉心。
魏姝从燕宛的木案上接过羹汤,是鹿肉调制的,煨的软嫩,香味四溢,她端在手间舀了舀,轻声说:“君上喝些吧。”
嬴渠没喝,皱着眉头起身先净了口,样子有些冷淡,大概是这一觉睡的头更疼了,没精力多说话。
等净了口洗了脸,才感觉通透舒畅些,看着端着羹汤侯在一旁的魏姝,心下一软,接了过来,坐在矮案旁用了几口。
魏姝说:“君上,感觉好些了吗?”
嬴渠笑了笑,说:“好些了”
魏姝说:“我给君上揉揉额头吧?”
嬴渠笑道:“不必了”他想了想,把羹汤放下,说:“今日送来的竹简中,有不少是参卫秧的,你可知道?”
魏姝没想他突然说起政事来,心下慌了一瞬,说:“是智姚他们吗?”
嬴渠淡淡的嗯了一声。
魏姝说:“若说这事儿与姝儿没关系,君上信吗?”
嬴渠没说话。
魏姝说:“木秀于林风此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卫秧便是如此,且他时有傲慢之举,很难不惹人厌恨。”
嬴渠平淡的说:“那智姚呢?”
魏姝说:“君上像听实话吗?”
嬴渠说:“但说无妨”
魏姝说:“卫秧是法家之士,变革之才,然一旦秦国变法成功,他便没了用途,他是个追名逐利之徒,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留之,功高盖主,久必生患,弃之,他必心生怨恨,来日定赴他国以与秦国为敌,若是不信,君上可稍加试探。”
嬴渠说:“留不得,弃不得。”
魏姝说:“所以,对于这样的人只剩下一条路。”
那便是死路,只有死,才是最稳妥的,才是万无一失的,这道理嬴渠也是懂的。
见嬴渠面色依旧冷静平淡,魏姝说:“智姚则不然,他是邦交之才,战可为秦奔走他国,息可保秦睦邻友好,功虽高,却不足生骄横之心。这便是他与卫秧的区别所在。”
听罢,嬴渠笑了,说:“你倒是了解他。”
魏姝说:“姝儿这些年也算是见过许多的人,经过许多的事,看的清,也看的透。”
嬴渠说:“那赵灵呢?”
魏姝心忽的沉了一下,说:“君上怎么又提起先生来了?”她不知道嬴渠又哪根筋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