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非常的烫,手脚却又非常的凉,她有些失神,下意识的在心里否决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楼莹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把碗里最后一口羊汤喝了,说:“怎么了?舍不得秦公身侧有别的女人?怕自己失宠?听说那齐国公主漂亮的很,才刚及笄,很年轻。”
她好像很愿意嘲讽魏姝似的,见魏姝脸色都变了,又说:“年老而色衰,色衰而爱弛,没有那个男人会一辈子只喜欢一个女人的,迟早都是会变心的……”
魏姝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冷声说:“闭嘴”
楼莹笑说:“这道理你心也是知道的,不是吗?何必这么蒙蔽欺骗自己。”
魏姝攥着那绢帛,转而说:“你看过这卷轴?”
楼莹依旧是笑着的,说:“看过”
魏姝冷声说:“谁给你的权利敢看先生的密函。”
楼莹吃吃的笑,说:“我的权利本就在你之上,你知道的,我都知道,而有些你不知道的,我仍然知道。”她的脸色倏忽的又变了,变得非常忧愁,非常感慨,像是霜打的梨花,眼里还蓄着泪水,竟然有几分惹人怜,她说:“可惜我却只能陪你留在这秦国,先生找我,我以为是要把我带在身边,却没想是让我陪你赴秦,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先生了。”
楼莹喜欢赵灵,魏姝心里非常惊讶,同时她又觉得这个楼莹特别的可怕,像是一个得了相思的疯女人,必须要通过奚落嘲讽别人,才能得到心灵上的慰藉。
虽是如此,但楼莹说的话却实说道了她的心坎。
色衰爱驰
她终有老的一日,再美艳的容颜也会爬满皱纹,然后嬴渠就会厌倦她,会移情别的年轻貌美的女子。
魏姝扪心自问,这一切难道不是她最为畏惧的吗?
魏姝从楼莹那里离开,天已经晴了,太阳非常大,可她的心情很难好起来,她走回了华昭殿,步子非常缓慢,踽踽的就像是个鹤发老者。
她也没解貉子披风,就那么一下子躺在了床榻上,她想那个齐女,想她的样貌,想她是不是会比自己美,她甚至在想那个齐女与嬴渠合房,想他的手去抚摸那个齐女的肌肤,想他的唇去亲吻那个齐女的身体,她翻身把头埋在被褥里,心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烧。
接着她感觉到一只手压在了她的肩膀上,她知道是他,没有去看,仍是埋着脸。
嬴渠压着她肩膀的手用了些力道,便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这几日来她都没有见过他,此刻看见他,她心里更加难受了。
嬴渠看见她眼睛非常的红,轻掐了掐她的脸颊,微笑着说:“怎么了?谁又欺负寡人的姝儿了”他的眼睛看起来非常温柔,面容清俊。
魏姝支起身子起来,说:“没有人欺负我。”
嬴渠自然的解开了她身上的貉子披风,放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魏姝说:“君上今日怎么来了,不用去与卫秧商量变法事宜吗?”
嬴渠笑道:“今日不必了”
他用手指把她黏在脸上的乱发拨开,抚摸上她的脖颈,他的手很烫,呼吸也有些乱,像她的心一样乱,他将她压回柔软的床榻上,衣角垂落到了地上,沾了灰,他吻着她,舌尖缠绵,又忽然的咬了她一下,她的身子疼的抽动了一下,原本整齐的衣衫也都散了,半露出白皙如玉的皮肤,温香柔软。
魏姝推了推他,说:“今日算了”
嬴渠说:“怎么了”他看出来她的不对。
魏姝把眼眸垂下,声音闷闷的,说:“身子不舒服”
嬴渠说:“叫医师来看看”
魏姝说:“没事儿,我歇歇就好了。”
嬴渠忽然变得阴沉了下来,说:“刚才去了哪里?”他不傻,她不会无缘无故的这样,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她不愿意说的事。
魏的姝话卡在嗓子,她想说去了魏娈那里,可这话就是说不出来,堵在喉咙里。
嬴渠说:“又去见了赵灵的人。”他的声音非常平淡,但若是了解他的人一定能听出他的不悦来。
魏姝还是没说话,这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嬴渠非常的不高兴,从床榻上起身,整理着身上微微散乱的衣物。
魏姝忽然慌了,说:“我没有害秦国,他只是想让我劝君上与齐国盟好。”
她的衣裳半散,搂着雪白的肩膀,就这么坐在床榻上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这幅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但嬴渠没看她,他平淡的说:“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先歇着。”他也没看她,就这么走了。
魏姝去抓他的衣角,没抓到,衣角一下子从她手中滑走了,然后她就一个人在床榻上坐着,涣散的发愣,愣着愣着就笑了,笑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的惶惶恐恐。
嬴渠回到了政事殿,他拿她当妻子,当她是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事她不能敞开同他讲,她应该信任他,依靠他,而不是一遇到事情就先怀疑他,疏离他。她这样对他,他该有多伤心。
他展开竹简,没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
赵灵,赵灵。他不知怎么一听见这两个字就那么心烦,烦的身子里一股火。
但是盟齐之心,他却是有的,只是由于秦齐素无邦交往来,而一直没有良机。如果此时能盟齐,恰好可以使秦免于外患,以保障变法的实施。
魏姝这一夜都是辗转反侧,睡不着,心揣在胸口里像是要蹦出来,次日清晨,天还没亮,魏姝就起来了,换上一身文臣装扮,又把黝黑的头发束的整齐,最后插上一只玉笄。
她看了一眼赵灵给她的卷轴,扔进炭火里烧了。
没有办法,她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走进朝堂时,她非常的平静,宽敞的殿堂,站立在两旁的朝臣,坐在正前方高高在上的秦公,还有他身后墙壁上盘旋着的青铜黑龙,一切都是那么的冰冷。
她合袖行礼说:“君上”
甘龙的学生杜挚说:“大人不是曾说不在入朝堂之上,今日怎么食言了。”
这朝堂上还真是不少魏姝认识的熟人,杜挚,卫秧,乐祚,智姚,除此还有不少。
魏姝说:“珮玖此次而来,非是为了非议朝堂之事,而是来送喜的。”
嬴渠知道,她是为了秦齐结盟,平淡冷漠的说:“何喜?”
他其实是在等着她来向他道歉说软话的,夫妻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真正的间隙,更没有什么隔夜仇,说开了心结解了也就没事了。
魏姝微笑着,说:“结秦齐之好。”又说:“辅以盟姻,臣愿送君上一齐国公主。”
嬴渠怔了,愣了,攥着凭几的手轻轻发抖,过了许久,他说:“甚善”他只说了这两个字。
难怪呢,难怪她昨日那么怪,原来是知道秦齐要联姻的事,嬴渠突然就后悔了,他心疼她,即便她是在笑着的。
但嬴虔非常高兴,比自己成亲还喜气洋洋的,立刻出列说:“君上自继位以来披肝沥胆,后宫冷清,了无女眷,此次与齐修盟,再娶一齐女,正好,不如顺势将这齐国公主立为国后,来日再添几个小公子,这可就热闹了。”
与齐修盟,可控强魏,这是天大的好事,百利而无一害。
嬴渠没说话。
嬴虔又对魏姝说:“齐国公主样貌可美?是否有陪嫁的媵妾?”他这是故意的,故意刺激她。
魏姝只是微笑着说:“刚过及笄之年,有倾国之姿,媵妾自是佳丽如云。”又对嬴渠说:“既然君上满意,臣即刻去办。”她说着,只觉得下一刻就要抑制不住眼里的泪水,在这大殿上失声哭泣起来。
魏姝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华昭殿,她的脑子嗡嗡的响,脚步虚软,她回去,把给赵灵的回信写好,交给了楼莹,然后去了魏娈那里。
这事魏娈听卫秧说了,魏娈看着她坐在矮案旁喝酒,道:“姐姐,你什么时候也喝起酒来了。”
魏姝苦笑说:“喝酒有什么,何时想何便喝”酒是卫秧买的,是上好的米酒,带着浓郁的秦风,非常的辛辣醉人,她现在就需要这么烈的酒,因为她的心里实在是不痛快,不痛快时就需要喝点痛快的烈酒。
魏娈说:“姐姐你也是,若是不想,那就不要让那齐女来,推了便是。”
魏姝说:“这不是寻常人家结婚,这是两国盟约,还是齐国先提的,人家把公主送来,如果秦国拒绝,那就是打齐国的脸。”况且盟齐是弱魏最好的法子,也是唯一的法子。
魏娈说:“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魏姝说:“没有了”她喝了一口,又说:“我早就知道的,他是国君,身侧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这是迟早的。”
她错在不听赵灵的话。
“要当宠臣,不要当夫人。”
可她偏偏要与嬴渠扯上感情关系,不听话,最后痛苦的只能是自己。
魏姝不想喝了,她不想真的酩酊大醉,那样就太丑了。
魏娈说:“姐姐你今日不回宫了?”
魏姝虽然没喝醉,但是头已经有些晕晕沉沉的了,神智也是飘飘忽忽的,脸颊绯红。
她俯在案上笑,说:“不回去了,以后都不回去了,鬼才回去,回去我心里难受。”
她还是醉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魏姝一直都没有回秦宫,嬴渠也没来找她,甚至都没有派人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