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咫尺地看着他,嘉敏可以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他胸腔中有力的节奏,嗅到他身上的野性气息,她恍然明白,他从来就是一匹野马,生来难以驯服,生来就是在追逐自由。
他想要什么,什么都不会逃出他的手心。
嘉敏的心突地觉得柔软,她疲惫极了,此时此刻躺在他的怀里,她才觉得安全,好像是漂荡在汪洋的一叶扁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驻的港湾。
如果是嫁给谁都是嫁人,为何又不能嫁给他?
可对他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他以一生所有来抵自己的以身相许,可是自己的心,却已随了国主。
是不是跟随他而去之后,相濡以沫的悠长岁月,便真的可以渐渐淡忘曾经的痴心,细水流长的日子里,总有能埋葬的自己初心之地?
她难过得说不出话,只能任不争气的泪水缓缓流淌。
林虎子看得心疼,替她拭去泪水,温柔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我刚才不该那么凶,是我的错。”
他拥着她坐在马上,刀把奋力拍马,坐骑仰天嘶鸣,扬蹄朝街头飞奔而去。
郑王揉着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急得大吼:“追!追上他们!万万不能让他们出了城!”
☆、第九章 情怯怯(2)
数十骑追兵拍马追去,江宁府的街头,吹鼓弹唱的迎亲之乐已偃旗息鼓,唯有嘚嘚的马蹄声响彻在秦淮河畔。
林虎子天不怕地不怕,凡是胆敢有拦路的,均被他一刀了结,如此横冲直撞一直到贤才坊东门,数百兵戍已经严阵以待。
林虎子的意欲强冲,身后突地传来一声悠长的喝止——“且慢!”
是芩姑乘坐着马车姗姗来迟,林虎子正狐疑不定之时,周嘉敏已经认出了她,掩饰不住惊讶,唤道:“芩姑姑?怎么会是你?”
芩姑已经走上了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周嘉敏,见她珠光翡翠,天姿国色,大胜当年国后之容貌,心中已经是喜悦不尽,遂笑道:“我来自然是有我来的道理。”
芩姑转头对林虎子温言道:“林将军,我是圣尊后身边的侍婢,今日来传圣尊后口谕,要将嘉敏带回宫中。”
“入宫?”林虎子和周嘉敏异口同声问道。
芩姑点头道:“圣尊后近来清闲,想找个落棋对弈的人,却一直都寻不到,今儿个也不知道怎的想起了姑娘,特地叫我去请姑娘入宫,我这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才总算在这里截住了姑娘。”
林虎子一听,大为心急,“姑姑,这可不行,嘉敏是要嫁与我做夫人的,不能随姑姑一起入了宫中。”
芩姑的脸色微微沉了沉,“难道林大人要抗懿旨不成?!”
林虎子默默不吱声,面色犹疑,似乎真有为了美人儿奋力一搏、违抗懿旨的决心。
芩姑本来就是个人精,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索性将话说得明了,“林将军如此掳走了小娘子,按理可是要送往大理寺论罪,林将军该不会是希望圣尊后知道此事吧?”
周嘉敏忙对芩姑道:“此事与林将军毫无关系,既然是圣尊后宣我入宫,我自不能违逆旨意,只是我有不得已的由衷,实在不能入宫,还请芩姑禀明圣尊后。”
林将军牵扯住了周嘉敏的袖襟,喜道:“嘉敏也不想入宫,姑姑就莫要强人所难了!”
“这可是由不得你们!若要抗旨,轮得着你们的只有杀头之罪!时候不早了,林将军也该回去了。”
芩姑生拉硬拽地将嘉敏推入了马车中,林将军百般不愿,可也无可奈何。
马车轱辘着远去,很快就消失在宽阔的官道尽头,林虎子久久立于城门之中,直到再也听不见马车的轱辘声,这才怅然地转身拍马离开。
重新踏上宫中的金砖,望着雕栏画栋般的精致殿阁,嘉敏觉得恍惚而不真切。
宫中到处都是金灿灿的,金灿灿的菊花,金灿灿的琉璃瓦,金灿灿的阳光……这一切都在诉说着富饶江南帝王的尊贵繁华。
国主就生活中在这里,到处都曾有他的印记,斑驳流离的御花园,曼妙曲折的回廊,小巧别致的阁楼……
她只希望,她能远远地避开他。
纵然咫尺的距离,可此生此世,再也不相见。
芩姑带着嘉敏换了一身新衣,重新梳妆匀面之后,才将她带往了秋爽轩。
嘉敏盈盈跪拜之后,半晌也听不见动静,微微抬了头,便见到圣尊后慈眉和目地打量着自己。
嘉敏倏然觉得一阵暖意漫上心头,圣尊后比以往更见老了些,发丝大半已是银丝,妆容素雅端庄,神色雍容和蔼。
圣尊后向她招了招手,“再靠近一点儿。”
嘉敏蹭到了她的跟前,圣尊后伸手摸了摸她清瘦的小脸蛋,眼里全是笑意,“好些年不见,小娘子也终是长得亭亭玉立,这小模样儿真是惹人喜欢,竟比你姐姐更像是富贵天家滋养出来的女儿家!”
嘉敏笑道:“圣尊后过奖,臣女怎敢和姐姐相提并论?姐姐能时常拜望圣尊后,臣女才没有这个福气。”
“哎哟,瞧瞧这张小嘴儿,还是那么巧舌如簧的。”圣尊后爽朗笑着,又是一番唏嘘感叹,“要说看不见的,却又走得飞快的,到底还是这时光,若不好好珍惜,一眨眼就蹉跎不见了。”
芩姑也感叹道:“尊后说得是。不过是几年的功夫,小娘子怎么就长成大姑娘了,没有幼时的顽皮,多了些娴静温婉,没得叫人看了心里欢喜。”
嘉敏道:“时光短,可人情却是长的。”
芩姑笑道:“可不是么!圣尊后近日犯了棋瘾,想起你曾经一举击败了北周的国手,总是念念叨叨着不忘!”
嘉敏温言道:“圣尊后端方棣棣,还能惦挂着晚辈,臣女感念,唯有尽心服侍。”
圣尊后抚掌笑道:“罢了罢了!能见上你一面,哀家已经很高兴了,怎舍得你花朵一样的美人儿来服侍。若是你还能陪着哀家落几盘棋,哀家可真的就是笑得合不拢嘴咯!只是你须让着哀家,要不然哀家总是输了你也会好没意思。”
嘉敏笑道:“圣尊后通透睿智,哪里还用得着臣女去让呢!”
秋爽轩内顿时传出一阵阵怡然的笑声,自从先主驾崩之后,圣尊后已经是很久都没有如此开怀过了,心情一舒朗,便和周嘉敏下了整整一天的棋。
☆、第九章 情怯怯(3)
到了日暮傍晚,殿外廊下宫女点了熠熠红烛,白瓷蟠龙博山炉中点燃了海南沉香,暖气袭人。唯有轩内不设烛,却亮堂如昼,原来是挂落上悬了两颗南海夜明珠,映照得轩内亮堂如昼。
嘉敏的这一枚棋子落得漫不经心,一着之下,竟是输了,圣尊后明察秋毫,抬了眼,嘴角含了淡淡的笑意,“小娘子似乎心不在焉,莫不是觉得和哀家对弈枯燥?”
嘉敏心中咯噔一下,忙赔了礼,“圣尊后恕罪,臣女怎会觉得枯燥?只是……心中有一事还不明了……”
“哦?是何事?”
周嘉敏犹疑了一瞬,鼓足了勇气说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国后怎么还没有来请安?”
圣尊后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想见你姐姐了吧?”
嘉敏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身在秋爽轩内,心里却想到了自己的姐姐,甚至……国主……无论如何,对圣尊后都是不敬。
圣尊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悠悠叹了口气,搁了手中的白玉棋子,“你姐姐劳心劳力,身体不比从前,也自然是极需要静养的。正是因为如此,哀家才免了她的昏省,也让国主多陪陪她。你若是想念,过两日便让你去瑶光殿里就是。”
“是,多谢圣尊后体念。”
用过膳食之后,周嘉敏便被安排居住在秋爽轩旁边的蓬莱院。
蓬莱院与秋爽轩外围被一条涓涓小溪流隔开,远离巍巍宫宇,落得个清净的好处,这一片建筑讲究园林之“天人合一”的布局,山石树木、楼阁亭轩处处求取画中清幽的气象,风貌绝妙。
周嘉敏这一晚睡得并不十分安稳,第二天一大早陪同圣尊后去静德寺院焚香诵经,用过斋饭回来,只觉得一阵倦意袭来,在画堂中寻了一本蜀人所编纂的《花间集》,斜在绣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读着。
画堂中的香兽熏得人有些迷醉,暖意融融,竟不像是九月将尽的天气,罩在嘉敏身上的白色梅花棉绫褙子已经受不住她的熏暖体温,渐渐地从她的身上滑落到莲花金砖之中。
画堂里的宫女都已被撇开,静悄悄地无人,连着堂外清冽的秋风也听不见丝毫的声音,嘉敏捂嘴打了一个哈欠,不知不觉歪了脖子,沉沉地坠入了梦中,那手上的《花间集》也滑在了锦衾的一边。
她睡得极不老实,珊瑚枕被她抛在了一边,满头翠云般的乌发缭绕在锦衾上,一段白藕似的手腕落在锦衾外,映得翡翠帐里更加郁郁葱葱,泛着活泼愉人的光泽。
她浑然不知自己的细腻肌肤已生出悠悠香气,沉溺在朦胧的梦中,睡得酣甜。隐隐在梦中觉得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碎响声,清脆越耳。
梦中的谦谦俊秀男子卷起珠帘,嘴角含着盈盈笑意朝着自己缓缓走来,清澈的眼眸中所盛的是水,是柔情,亦是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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