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尊后点头道:“算一算,那小女孩养在深闺之中,如今也刚好到了亭亭长成的年纪,也不知道她近况如何?可是嫁人了没有?”
“奴婢不久前听说郑王已经向周府求了亲,也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了。”
圣尊后唬了一跳,“有这等事?芩姑,你快快找到小娘子,将她请了宫来!”
芩姑也不敢懈怠,忙着出宫去寻觅去了。
☆、第八章 邀美人(6)
金陵城城郊的周府。
今日的周府上上下下都洋溢着欢庆喜悦的笑容,丫头小厮们都已被王夫人打了赏,一个个乐滋滋的,连着走路也夹带着风。
唯有周嘉敏端正坐在铜镜之前,神情木讷,不言不语。
她今日盛装艳服,头戴金冠,脸上浮着一层轻薄的胭脂,娇艳欲滴,更衬得她是个粉妆雕琢的美人儿。
香柔最后给她戴上了珊瑚红玉耳坠,铜镜中的她芳泽无加,如同芙蕖出渌波;皎皎美艳,又如同红日出朝霞。
香柔望着镜中木木讷讷的人儿,叹道:“我家小姐楚楚动人,世间的任何男子娶了小姐都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周嘉敏默默不语,呆滞的神情与她的喜庆大妆形成截然相反的意趣,香柔心中既怜惜又感伤,依旧勉强笑道:“小姐,今儿是你大喜的日子,你总该笑一笑才好。”
嘉敏依旧默默无言,望向铜镜之中的眼神空洞而漫漫,似乎已经沉入一个虚旷缥缈的天际之中。
香柔觉得心酸,她深深懂得小姐的心思,她知道,小姐是已经心灰意冷了。
那已经封了郑王的李从善痴心不改,每日都登门求亲,甚至以周府的生意为要挟。
王夫人终于熬不过郑王的软硬兼施,收下了他的重金聘礼,今日便是郑王迎娶周嘉敏,合婚大喜的日子。
嘉敏已经在妆台前痴坐了两三个时辰,周府外头迎亲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香柔劝不动她,无可奈何,也坐在小杌子上垂了头,两人默默不语,唯任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忧伤弥漫在闺阁之中。
王夫人走进来,见此光景,贴心贴肺地抱了她,劝道:“做阿母的怎能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对那郑王并不中意,难道我看不出来吗?”
嘉敏空洞洞的眼中似乎有了活气,莹亮的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溢满了眼眶。
周老夫人自己也说得伤心,用绢拭了泪道:“可放眼望去,凡江宁府中,还有比郑王更年岁相当、更尊贵、更对你执着的男子吗?女儿呀,当年你姐姐嫁的也是王族,才有了今日的和美,你嫁到了郑王府中,一辈子都是好日子,况且,那郑王更是比国主痴心,一日日地求亲,容不得做娘的不同意。”
嘉敏心中酸涩,她早已麻木,嫁给谁不都是嫁?
夫人替嘉敏盖上了红盖头,谆谆劝道:“女儿家到了年岁就该成立家室,生儿育女,才真正来了一趟人世。你现在想不明白,等你以后有了自己的子女,就会明白阿母今日说的这一番话。你的父亲已经早逝,替你做不了住,阿母的身子也一天不如以前,唯一念念想想的就想在入土为安前能看到你风风光光地嫁了个好人家。”
一句话戳中了嘉敏的痛楚,泪水已经如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她忍不住扑入王夫人的怀中,抽噎着唤道:“娘!女儿舍不得你!”
夫人心疼,也是伤心,强忍着泪水道:“你舍不阿母,阿母也舍不得你。可阿母总不能自私地将你一直留在身边,女儿大了到底是留不住,”她拍了拍嘉敏的肩头,“去吧,外面都在等着,今儿个是你大喜的日子,伤心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好。”
千言万语在胸,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嘉敏郑重起身,向王夫人磕了三个头,这才扶着香柔的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府门。
外头的郑王李从善焕然一新,华衣锦服之下,竟然英姿飒爽,别有一番派头,他骑着高头大马,在外间已经等候了半天,正翘首相盼的时候,一眼瞥见周嘉敏走了出来,喜得骑马转圈儿,眼睛更是半刻也没离开戴着红盖头的周嘉敏。
周嘉敏由着喜娘牵引,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忍不住再回首相望,纵然被红盖头遮掩什么都看不到,周府与阿母依旧是她最后的牵绊。
郑王娶亲,自然是江宁府中的大事,城中百姓倾城而出,挤挤挨挨地站在街道两侧,观看着这一番热热闹闹的景象。
迎亲的队伍逶迤数里,郑王意气风发,极为得意。
周嘉敏呆呆地乘坐在八抬大轿中,任街头人声鼎沸,笙箫刺耳,她将去往哪里,又往何处走,已经全由不得她。
渐渐地,街头嘈杂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眼前渐渐浮现而出的是他的清俊面容,他面带着温润的笑意,朝她缓缓走来。
是他,还是他。
为何心心念念的还是他?嘉敏的心揪也似的痛,就在此时,外面的鼎沸之声突然止住,一声熟悉的暴喝传入她的耳朵——
“都给本小爷站住!”
☆、第九章 情怯怯(1)
周嘉敏的心仿佛是漏掉了一拍,继而又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拨了绣帘,从珠帘往外瞧去,竟又是他?
林仁肇手持虎翼刀,威风凛凛地挡在了迎亲队伍的最前方,他身材魁梧,气拔山河。
许久不见,他满脸胡渣,看起来却比以往更加挺拔精武了。
郑王李从善本在春风得意之间,见是这位不怕死的大将,剑眉倒竖,手持马鞭指向林仁肇暴呵道:“大胆!你还敢拦下本王的扈从!”
林仁肇冷笑一声,“殿下好记性,难道之前所受本将的那个耳光已经不记得了么?难道本将的话,殿下听不进去么?”
林仁肇一提及,那一日所受的屈辱悉数涌入郑王胸腔之中,郑王的脸瞬间又红又白,高声呵斥道:“林仁肇!今日是本王大喜的日子,本王不想和你计较,你若是识趣的,就请速速让开!要不然,就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了!”
林仁肇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干脆而决绝,“要我走可以,留下轿中的人,我就会让你们一个个从我身边滚过去。”
郑王怒道:“好大的口气!林将军言行放肆,难道也不看看你现在所拦的人是为何人?国主的贤弟,新封的郑王可是你能随意轻侮的!”郑王的扈从成百上千,他地位尊贵,此时,自然是不怕这单枪匹马的林仁肇。
林仁肇冷静克制的面容上终于有了一丝鄙夷的笑意,“是鸡的还是鸡,飞上了枝头也当不了凤凰,从前是怂包,现在难道就不是了?”
“你!……”郑王堂堂一介王族,怎堪忍受如此羞辱,早就气得双目通红,嘴唇发抖,手狠狠一挥长鞭,沉声命令道,“林仁肇冲撞本王在先,来人呐!都给本王将他拿下!”
府兵们手持冷冰器械向林仁肇冲去,林仁肇舍不得抽刀,仅以刀鞘刀把格挡,三下五除二般便将众人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剩下的小兵小将们畏畏缩缩着不敢上前。
郑王面色阴沉,呵斥道:“上!都给我上啊!”
众人又都冲了上去,团团围住林仁肇,林仁肇招招狠快,将众府兵不费吹灰之力放倒,众百姓亦看了一场好戏,明明是迎亲的欢闹场面,却变成了打打杀杀的热闹场景。
周嘉敏掀了红盖头,从轿中走了出来,一声娇叱:“都住手!”
林仁肇放开手中的一个小喽啰,回头乍然相见嘉敏,呐呐半晌无言,这分明就是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是他既爱又不舍的女人!
她长得更出挑了,身段儿修长窈窕,精致婉约的小蛮腰盈盈一手可握,肤白唇红,目如点漆,一见之下,林虎子所有的恨意都已不见,所有的苦苦思念也都已经落到了实处。
可他亦看到了她一身的艳艳红妆,高高盘起的发髻,她是出阁的嫁女!而嫁的人,却偏偏不是自己!
他胸腔中涌出酸醋的恼意,熊熊大火将他焚烧得几近体无完肤,三五步上前,二话不说就将她拦腰抱起,翻身上马,拍马离开!
周嘉敏奋力挣扎道:“你怎么还是如此鲁莽?抢亲你也做得出来?”
林虎子不置可否,只有怀抱中的美人才能让他真正感到妥帖安全,他反而将她抱得更紧,狠狠说道:“今日别说是抢亲,就是上天入地,本小爷也做得出来!”
“放我下来!”嘉敏无论怎么挣扎,也挣不脱他的手掌心。
林虎子手上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柔嫩的胳膊掐得生疼,他已经失去了耐心,冲她几乎是吼道:“下来?你要下来?下来去嫁给那个鳖孙是吗?!”
嘉敏怔怔地望着他暴怒的样子,从未想过,她还能与他有重逢之日。
林虎子怒气冲冲道,“既然你如愿以偿地嫁了一个富贵高门,你的眼边为什么会有泪痕?你为什么哭了?”
郑王李从善岂会甘心?恨恨拍马上前,以长剑来刺,林虎子正在不耐烦处,并不回头,反手以虎翼刀格挡,铮铮一声脆响,郑王虎口一麻,手中长剑已经被斩为两截,郑王也从马上震出一丈之外,再也起不得身。
林虎子的眼里、心里唯剩了嘉敏,丝毫也没顾及自己已经被众府兵包围,他乌沉沉的眼眸此时却是无奈、不解,以及幽幽的哀怨,“我以为我会忘得了你,可一杯杯的酒喝下去,我却只尝到苦涩的滋味。你的影子始终在酒杯中,在我的心里。我才明白,今生我唯有选择你,争取你,才不后悔。跟我走,嫁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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