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外传来裙裾悉索声,外头宫人禀道:“国后娘娘驾到。”
鬼使神差地,国主从宫女芳花手中接过玉碗,一手揽过了裴婕妤入自己的怀中,一口一口地喂药到她的唇边。
国后入了殿,正撞上这一幕,宛如入了冰窟,那一刻,心都寒了。
裴婕妤是何等品性的女子,除了生得美之外,一无是处,而偏偏心性高雅的国主,竟会对这样的一个浅薄尖酸女人恩宠……
嘉敏感到从未有过的失望,心痛,像是一把迟钝的刀缓缓割着她的心。
国主瞥到她失望而痛苦的表情,心中骤生报复的快意,他搁下了玉碗,一把紧紧搂着裴婕妤,在她额上一吻。
裴婕妤受宠若惊,想自己十多年都在渴望这一天的到来,就在她以为这一天永远都不会到来,而彻底放弃争宠的念头时,国主竟然给了她一个吻!
裴婕妤也看到了立在殿中门前的国后,心中好不快活,好不得意,索性故意勾住国主的脖子,娇娇娆娆地索取更多的吻。
这一幕,毫无征兆地刺痛了嘉敏的眼眸。
她黯然转身,悄悄地走了出去,正如她轻轻地来,可这一来一去之间,已经是沧海桑田,心境大为不同。
国后悄然离去,涌入国主心中的竟然是一种失落的感受,他猛地推开了裴婕妤,以娟子擦拭自己的唇瓣,那上面留下的女子气息,让他感到陌生。似乎是一枚诱人的杏子,以为会香甜可口,可是咬了下去,方知是苦涩而奇怪的味道。
他有些冷淡道:“你好好休息。”
国主大步走出去,远远看到嘉敏行在曲折回复的水上廊上,三五步追上前,站在嘉敏的跟前。
嘉敏不愿理他,径直从他身边经过。
国主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狠狠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妒忌了是不是?”
嘉敏心如刀割,闭了眼,深呼一口气,言语恭敬,却有着不可亲近的冷漠:“臣妾没有。”
国主凝望着她的脸,在她的脸上找不到任何妒忌的蛛丝马迹。
他无比失望,不甘心地问:“你是不是难过,是不是心在痛,是不是觉得那个裴婕妤根本就不值得朕去在意她?”
嘉敏淡淡道:“难道在官家心里,臣妾一直都是酸妒妇人么?其实,臣妾一直都觉得裴婕妤挺可怜的,她居于后宫也有十多年,可是一直未得到国主的半分留意,如今她终得国主的眷顾,臣妾该为她高兴才是,臣妾为什么要难过呢?又为什么要伤心呢?”
国主不甘心,抓住了嘉敏的手腕,直直地盯着她的双眸,“告诉朕,你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你内心的真实所想,没有一字一语的勉强之语?”
嘉敏微微地勾起唇角,勉强一笑,“裴婕妤救了国主,大病初愈,国主应该多陪陪她才是。”她黯然转身,嘴角上的笑容依然,可眼中已经滴下了冰凉咸咸的泪水。
国主心中空落落的,仿佛是一场煞费苦心的表演,却没有一个观众。不知何时风已起,吹乱了他的长发,也吹迷了他的心绪,甚至都没留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个人。
小长老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垂眸道:“阿弥陀佛,国主的难题已解,也该到了小僧向国主请辞的时候了。”
国主有些诧异:“小长老要走?”
“小僧再无逗留此地的因由。”
“小长老帮了朕,朕还没有好好地感激你。”
“阿弥陀佛,‘放诸生命,病得除愈,众难解脱,放生修福,令度苦厄,不遭众难。’这都是裴娘娘的造化,也是国主的果报。小僧不敢领受谢意。”
国主若有所思,沉吟良久:“解脱,修福……若小长老当能让朕解脱一切烦扰,修得家国齐福,朕又如何能让小长老离开?”
“小僧不敢。”
“小长老无须自谦,小长老虽然年轻,可道行不浅。不瞒小长老,朕曾经感到万种烦恼,在痛苦时分亦想遁入空门,可总觉得因缘际会,尚未到来。今日得以遇见小长老,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暗示,既是如此,还望小长老面授佛法精义,解开朕心中的千万愁绪吧?”
国主此语正合小长老之意,小长老双手合十,谦恭道:“小僧云游四方,不曾在任何一处挂单,今日得知遇之恩,乃是小僧宿缘,如此,小僧若再执意离去,便是甚为不妥了。”
国主大喜:“醉吟先生云:‘自学苦学空门,销尽平生种种心’,朕一直对这样的心境心生向往,也想对深如海的佛门有所进益,如今有小长老教诲,朕莫不感到欣慰。”
如此,小长老就留在了国主的身边,无论是用膳还是散步,或者是批阅奏折之时,小长老都几乎是形影不离,为国主讲解佛经,阐述佛理,将那六根、四谛、天堂、地狱、循环、果报之说徐徐道来。
数日后,全部田猎仪仗班师回朝,眼看暮色将近,已经无法在城门下钥之前赶回城中,国主下令在附近的大理寺中休憩一晚。
这大理寺地方阔绰,但门禁森严,围墙比宫城中的还要巍峨高大,是审判案件、囚禁犯人之地。
国主的兵马来得突然,路上行人并未清理干净,在整肃的仪仗中,突然迎面撞来了一个粗布衣裳的妇人,那妇人满面皱纹、头发花白,不过是个山村老妪,哪里曾遇到阵仗?
老妪吓得跑起来,突然窜入了马路,惊得国主的马腾空而起,国主也几乎被摔下马。
因着老妪惊了御驾,众禁卫将那老妪揪住,正要将她押走,国主见老妪一脸惊恐,颤颤巍巍,分外可怜,喝令众人将老妪带到自己跟前。
老妪见到明黄衣袍,知是遇到了天子,吓得双腿一软,瘫软在地,哆哆嗦嗦地挤成了一团。
国主怜悯她,宽厚问道:“老人家别怕,朕不会责罚你。”
老妪如临大赦,一个劲地磕着头,“谢国主不杀之恩……谢国主不杀之恩呐!”
国主问道:“老人家住何地,为什么会一直在这里?”
老妪这才转过一口气,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嘶哑着声音哽咽道:“求国主开恩呐……老妇的丈夫已经……”老妪说到此处,擦了擦眼角,泪水遍布了她皱纹丛生的脸。
“老人家不急,有何难处只管慢慢说。”
老妪这才伤心道:“老妇的丈夫被关押在此处已经有四十三年二百六十一天了,这些年,老妇风雨无阻,无一日不在盼着丈夫能出狱,能看一看他的孙子啊!”
国主诧异不已,四十三年,那还是烈祖皇帝在时,想这老妇人在此蹉跎等待了一生,日日等候在此,却遥遥等不到一个结果,又看这老妇身形佝偻,或许过不久就会与世辞别,到彼时,这对老夫妇唯有在阴间相遇了吧?
国主念及此,既动容不已,问向老妪:“老人家先别急,老人家丈夫的名字是?”
“良人贱名郑文宇。”
国主吩咐已来恭迎的大理寺卿,命道:“去将郑文宇的案卷翻了出来。”
大理寺卿领命而去,不多时就捧着卷宗,恭敬道:“微臣已经查阅,当年郑文宇犯了一条命案,杀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子弟,所以才关押到现在。”
那老妪哭诉道:“当年老妇的丈夫在城中做着小买卖,怎知那大户人家的公子蛮横欺压,两人起了争执打了起来,分明就是那贵公子自己撞在了削尖的木桩上,却要赖到老妇的丈夫身上。我们不过是平门寒户,哪里又辩得过世家之族?还望国主替老妇做主啊!”
国主说道:“老人家别伤心,朕做主将你的丈夫放出,免去你日日夜夜的苦等,好让你们一家人早日团聚。”
老妪惊诧地张大了嘴,似乎不敢相信,更怀疑自己听错了,姚公公只好将国主的话大声地重复一遍:“国主已经答应放出你的丈夫,让你们家人早些团聚!还不快谢恩!”
老妪喜得“噗通”一声重又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响亮地朝天磕头,嘴里呼道:“青天大老爷啊!您终于开眼了!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守了一辈子,终于守到了!”
末了,又朝国主磕头:“国主的大恩大德,老妇感念不尽,以后天天烧香,祈祷国主身体康健,万岁万岁!”
国主见老妪开心,心情也十分舒畅,命人将老妪扶下去,让老妪喝些茶吃些点心。
这时,一侧的大理寺卿却有些为难地说道:“那老妪所言有失偏颇,官家可不能信她片面之言。”
国主一笑了之:“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此案已经过去那么久,当时到底如何发生此命案,朕一点也不想知道。”
大理寺卿道:“官家慈悲心肠,可是法不容情,国主若是开了此先例,则有失公正,若失了公正,百姓则会不平而怨……”
国主挥了挥手打断他,“够了,别拿你那一套法与情的大道理来给朕听,朕累了,还不让朕好好休息?”
大理寺卿也不敢懈怠,忙迎请国主仪仗入内。
膳食之后,国主与小长老一起在大理寺闲走,一边谈佛论经,行到高楼处时,国主突然屹立不动,望着楼下的一处风景,移不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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