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转身,却忽见那庭中之人有了动作,只见他一拂广袖,手探入袖中,须臾之间,便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物什,遥遥看去,并不大,呈一个小环。
墨苍落低下头去,一对凤眸盯着那东西,一手执着,一手在上面抚摸着,他的长发映着那惨白的月光,显出几分缥缈朦胧。
他还像是当年,她躲在树后,看着的那个拔剑起舞的少年。
弋栖月紧紧地攥住了右手手腕上的木镯,咬紧了唇盯着他的身影,是了,他手中那东西,她又岂会认不出?那,分明是当年,他予她的木镯的另一只……
原本这两只木镯,是一对。
弋栖月又瞥了一眼他的身影,身上卸了力气,半卧在房檐上,眸光一闪。
她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断不会贸然前去,哪怕她想跳下去,想到发疯。
可谁又知,如今他究竟是真心于此,还是……诱她出动?
若是后者,她只能冷笑,笑他的精明!
弋栖月就这般卧着,半晌,终于拂袖起身,冷冷的身影上洒了些许月光,显不出真切。
她回头浅掠一眼,继而飞身而起,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银色的面具,恰好能遮掩眉眼。
她伸出手来,将这面具覆在面上,随即在房顶上轻踏一下,那身形便如鬼魅一般,须臾之间便没了踪迹。
弋栖月在这苍流的夜中穿行着,如今的她躲躲藏藏如同一个贼,可这分明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分明是她昔日里最爱的地方,分明是她曾经想要舍命保护的地方,分明是……那时她心上之人所在的地方……
弋栖月咬了咬牙,任凭泪水在眸中打转,可是不肯滴下。
只能疾行如风,尤如一匹孤傲的狼。
过了那寂静的庭院,她双脚一踏离了地,继而跃上了墙头,想要从那人迹较少的后院出逃,这也是她和百里炙约定好的。
只是一个凌厉的翻身,弋栖月便立在了高高的院墙之上,正欲飞身而下,却听身后一声低笑:
“阁下真是好手段。”
弋栖月闻言,身形一滞,心下暗道一声不妙。
听此人的声音,并非是她所熟识的人,但是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在这里出现,又能有什么好事?
更何况,此人方才说的并不是‘好身手’,却是‘好手段’,是否是在暗指,他认为白日里发生的那一切都是她设计而为?
不过,若是经他这一句话便认了,那可就真真是个痴傻之人了!
弋栖月冷哼一声,低声道:“阁下所言,在下倒是不懂了。明人不做暗事,若是想讲明白,不妨现身说话。”
那人又是一声轻笑,倒也毫不在意道:“暗事?我又未曾躲藏,不过是在此歇息罢了。”
说着,一个尚未成熟的坚硬果子便不知从哪里投了过来,弋栖月立在墙头,身形微微一侧,抬起手来,准确地抓住了这东西,只是接了个片刻,便松开手来,任凭其落到地面。
一对眸子却循着果子投来的方向瞧去,正是那边的一棵高树——枝叶密集处,隐隐约约,可看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散漫悠闲地闲坐在树木的枝桠上。
弋栖月兀自撇了撇嘴,侧身瞧了瞧他,随即在那高高的院墙上狠踏一脚,翻身便跃上了那树干的一棵树枝。
“呵,胆子也是真够大的,这般冲上来,不怕栽了跟头?”那男子从一旁树上叼了片树叶下来,衔在口中晃悠着。
弋栖月闻言,定了定身形,心下也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名义上是说她一跃上树太过冒险,实则是暗指她一手操控五大派参与的婚姻太过冒险,不怕栽了跟头。
她却是装作不懂:“打小身子轻,这种事做得也不少,自知压不坏这枝桠,至于公子,身长体重,恐怕就当小心着些了。”
第一卷 074 交代
那人听她这般说,也是心下明了,却道:“我?呵,我……为何要小心?这院落,本就是我应在的院落,阁下,才是闯入之人。
若是苍流来了人,擒走的也是阁下,而非是在树上歇息的我。”
弋栖月却笑:“阁下此言,可是混淆视听了;在下驻足于此,潜身至此,并非是想辩明,你我二人究竟谁应当被擒走,而是想知晓,阁下最初之言,却是为何?”
那男子又晃了晃树叶,如是,此处本就是晦暗的,又是月光不明的夜,弋栖月瞧不清他的脸,如此距离,只能看到一个晃来晃去的树叶。
对方却毫不在意,轻笑道:“阁下无需如此,想必阁下也明了,在下非是那五大派之人;不错,在下乃是南岳国世子,耶律泽。”
他毫不避讳,坦坦荡荡,吊儿郎当地自报家门。
弋栖月确是知道今日有这号人物,可他坦荡如此,心下也是存了疑惑,于是未发一言,依旧是冷冷立在那里。
耶律泽也知道她是信不过,一笑:“我坦诚相见,阁下却是不信了;不妨不妨,在下身上随意一物,都是铁证,若是不信,大可来验。”
弋栖月面无表情,只是低下身来,将身形匿入树影之中,口中跳出三个字,分外生硬:“没兴趣。”
耶律泽闻言笑道:“我可是摊开来等着阁下来验查,如今,阁下既是不肯检验,我便当你是信了的。”
他停了停,又道:“阁下也无需避讳,若是在下所猜无差,阁下绝非什么简单人物,此次前来,设巧计离间那五大派,应当……便是北幽之人。”
弋栖月闻言扬唇而笑:
“北幽?呵,若我当真是北幽之人,你又能奈我何?”
她带着的银色面具映着零落的月光,唇角的弧度带着几分挑衅。
耶律泽一笑,顺手又掷了个玉佩给她,笑道:“在下能肯定阁下并非南岳之人,也绝无加害阁下的意思。
如今,在下分明是有意合作,这便是诚意。”
弋栖月扬手接了那玉佩来,眯起眼睛来瞧了瞧,继而冷冷笑道:“不错,不错,阁下可是个痛快人,成全了在下的好事。
如今,在下正好能将事情嫁祸给南乔,留给这里一锅乱粥,把事情彻底撇清,干干净净。”
说着,竟然还晃了晃那坠子,她是在威胁面前的男人,不要多管闲事!
谁知,耶律泽却只是一笑,狐狸一般的眼睛眯起,笑得诡谲:
“嫁祸给我?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只可惜,阁下怕是没有时间了呢。”
说着,他勾唇而笑,随手向外一指,指向那东北方向……
那边,隐隐约约,能听出几分嘈杂人声……
弋栖月见状一愣,眸中顿时寒光一闪,反手便是短匕一刺,直指面前的男子。
心下却也赶忙算计着,想起百里炙所走的路线,应当是不经过此处的,才松了口气。
耶律泽却是不慌不忙,任凭她将匕首架在他的颈项之上,接触处已然划破了一个小口。
他扬起唇角,笑道:“阁下如此,可是恩将仇报了,多亏在下好心留下阁下,如今阁下才免于杀身之祸;刚才又是好心提醒阁下时间不够,不想如今竟被寒刀相向,啧,真是心寒。”
弋栖月狠狠一颦眉,冷声道:“可笑,苍流弟子今晚本应是四下分散,外出寻人,岂会在那一小处聚集那么多人?现在这样,必定是有人指使!”
对方一笑,斜眼瞧了瞧她手中的玉佩:“此言不错,有人指使,可绝非是在下——我乃南岳之人,同这苍流,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他停了停,又道:“阁下相信与否,今日结交于我,应当都不是什么坏事,这玉佩,还请收好——若是来日你我能再打上什么交道,也算是熟识的了。”
弋栖月垂眸看了看这玉佩,只道是上等的好玉,一时却也辨不分明这究竟是何物,心下也难免有些戒备,只是在手中执着,并不收起,又道:“阁下并不知在下为何人,就敢将物什予我,也不觉莽撞?”
这南方一代虽是不显,但在西南方向蛊术、毒术皆是盛行,她轻易是不肯收下这玉佩的,毕竟并不知其中有什么门道。
耶律泽却毫不介意地笑道:
“莽撞?看来是阁下依旧信不过我。不如这样,我们坦诚相见:一则,在下心中认定,白日之事,与阁下脱不开干系,却也无意介入,高高挂起罢了;二则,这玉佩,便当是对阁下心思的敬意,当礼物罢了,阁下若是肯要,那便留着;若是不肯,那便丢了——如此,可好?”
弋栖月闻言,心中疑惑更甚,依旧是将那玉佩执在手中,半晌,抽回匕首来,银质的面具映着月光,声音里并无什么感情:“随你如何想,如何说;我且拿着玉佩去寻个酒馆,当了换酒喝。”
对方见状,一边抬手拂了下颈项上细微的伤口,一边毫不介意地笑道:“也好。”
弋栖月也不答话,只是立起身来,转过身去,迎着那月光,背对着身后的男子,忽而将这玉佩在手中,上上下下,肆意掂量把玩了一会子,随即猛地一转身,一个短匕便脱手而出,一刀便刺穿了他的衣服,将他‘钉’在了那粗壮的树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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