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事你不懂!”宋执大概真急了,声音陡然拔高,却在覃炀转过视线的一瞬,偃旗息鼓降下去,闷叹口气,“覃炀,实不相瞒,我爹知道皓月肯定不会同意。”
覃炀猜:“因为她的出身?”
宋执一语不发。
覃炀问:“为个女人,娘老子不要了,值得吗?”
宋执反问:“要你放弃温婉蓉,你愿意吗?”
“别把我们混为一谈。”覃炀就事论事,“她是覃家明媒正娶的媳妇,你和皓月算怎么回事?不说你爹,就说你娘,你说你哪次惹是生非不是她替你在府里背锅挨骂,她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你狠得下心一走了之?我没娘没福气,你怎么生在福中不知福?”
“这事两说。”宋执有些动摇,“我倒想两全其美,事与愿违啊。”
覃炀没什么好说的:“宋执,我们丑话说前面,你跟谁跑我不管,但当我面休想。”
宋执了解他的狗脾气:“行行行,算我怕你,我自己想办法总行了吧。”
说着,生硬岔开话题:“你有没有发现昱哥很奇怪啊?”
覃炀听不得覃昱,脸色一沉:“吃饱了撑的,没事提他干什么?”
宋执想了想,招惹:“夜里你走后,我去找了昱哥。”
覃炀眉角跳了跳,几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把八百里加急告诉他了?”
宋执心虚咧咧嘴。
“你他妈!”覃炀顺手一茶杯甩过去,幸亏宋执反应快,侧身一躲,杯子砸在墙上,碎成几瓣。
宋执见他狗脾气上来,忙喊停:“哎哎哎,我话没说完,你动什么手哇!”
覃炀怒不可歇,佩剑出鞘,指着他:“行,你说,老子看你说出个花来!”
语毕,剑先人动,直冲宋执面门。
宋执本能退后几步,躲过攻击,直言道:“你疯啦!刚刚谁说打断骨头连着筋,说别人好使,怎么不照照自己!覃昱是你手足,他没你想的那么坏!”
覃炀不理,反手一转,第二波攻击袭向宋执。
宋执方才一退,脚跟靠墙,再避无可避,只能拔剑抵挡。
两件利刃猛烈撞击一起,发出锵的震响,宋执只觉得虎口一麻。
“覃炀,你要动真格,我一个字都不说了。”宋执皱起眉头,一改平时嬉皮笑脸的痞样,不悦道,“大不了被你军法处置,但我没做亏心事。”
覃炀细眸微眯,“你没做?你没做还知道军法处置?”
宋执不敢松懈手里的剑,挡在胸前:“是!从立场讲,我不该告诉覃昱,但我不傻,你好歹问个青红皂白。”
覃炀哼一声,力道少几分。
宋执趁机按下他手里剑,也收了自己的,继续说:“其实我不是去找覃昱,宵夜我没吃饱,你走后我饿得睡不着,便出门找伙计,下楼时发现覃昱屋里亮着灯,而且门口有个剪影,显然来者刚到,你走的时候快三更天了吧,深夜到访,必有蹊跷,我就躲在门口听了一嘴。”
“这种下三滥的事只有你做得出。”覃炀没好气坐到太师椅上,反唇相讥。
“你得谢谢我喜欢做下三滥的事。”宋执二皮脸坐他旁边的太师椅,单脚挂在扶手上,软骨头一样斜躺着,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你猜我听到什么?”
覃炀没心情跟他弯弯绕:“有屁就放。”
宋执一对好看的桃花眼露出浅浅笑意,低声道:“那个来者说,齐家倒台,牡丹的仇已报。”
齐家倒台?覃炀愣怔片刻,他们离开燕都不过半个月,朝堂竟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宋执继续说:“平时和齐臣相来往密切的党羽,除了纪侍郎,其他人降职的降职,查办的查办,全交由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三司会审,有的忙了。”
覃炀回过神问:“纪侍郎怎么了?”
“升官了。”宋执食指朝上,“刑部尚书,回去我们该称他纪尚书。”
照这个势头,覃炀直觉纪齐两家倒戈了,难怪纪昌突然撒手不管,天天窝马车里装病,他恍然大悟:“那来者什么来头?”
宋执别别嘴:“人,我没见到,听口音燕都来的,我猜是兰家一路暗中护送,消息也随传随到。”
覃炀觉得猜测不无道理,不然没必要提牡丹,又问,覃昱说了什么没?
宋执叹气:“他能说什么,报了仇如何,人毁一辈子。”
覃炀骂他二五点:“所以你动恻隐之心,跑去告诉军机?”
“啊呸!我有那么蠢吗?”宋执吐口茶渣子,“什么恻隐之心,我是被覃昱发现抓进去的!”
覃炀:“……”
总归不管宋执为保命还是有意为之,覃炀都懒得追究,他只想知道覃昱的目的:“你告诉他八百里加急消息,他什么反应?”
“没什么反应。”宋执回想道,“莫名其妙说什么该来迟早会来,我细问,他也不说。”
“该来迟早会来?指皇上亲征?”覃炀拿捏不准,按这个意思分析下去,他脑子一片疑惑,御驾亲征是鼓舞士气的好事,皇上为何藏着掖着?
他没想明白,也没时间深想,护送使者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只等一声令下。
队伍阵仗不大,两百余人,前一百人后一百人,把使者护在队伍中间,覃炀和宋执一左一右骑马跟在车厢两边,顺着官道向雁口关行径。
雁口关是靠近戍边,隶属大周的最后一个城镇,因独特的地理位置,平和期以商贸为主。
温婉蓉坐在马车里,听见外面集市般充斥各种各样的语言,好奇心大开,觉也不睡了,掀开窗纱往外瞧,嘴上对同行的皓月兴奋道:“我以为雁口关很小,没想到比樟木城热闹百倍,你看,还有骆驼,我在燕都很少见。”
“夫人,牵骆驼的大都是从疆戎那边过来,千里外的西域商队。”皓月低声解释。
“是嘛,你来过这边?”温婉蓉下意识转过头,对皓月亲切笑笑。
皓月低头一晒:“让夫人笑话,民女听宋爷说的,现学现卖而已。”
温婉蓉哦一声,视线转回热闹的街道,丝毫没察觉皓月眼底难以言状的神情。
她看得正带劲,冷不防有人挡住风景,车外传来不悦的声音:“温婉蓉,你好意思说我心大,你真当自己来踏青啊?”
“我第一次来雁口关,好多没见过,看看也不行?”温婉蓉放下窗纱咕哝。
皓月坐在对面,捂嘴笑:“民女听宋爷说将军与夫人感情深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温婉蓉和她一路相处,关系愈发亲近,当自家人道:“你别听宋执乱说,他们一丘之貉,报喜不报忧。”
顿时外面又飘来凉凉的声音:“温婉蓉,当老子聋了。”
温婉蓉全然不惧,还对皓月说:“你听,你听,威胁人呢。”
覃炀在外面嘶一声,心想小娘们怀个儿子,胆比人肥,现在敢当着外人说他不是,正想发作,窗纱又被掀开,温婉蓉朝他甜甜一笑,来句“逗你玩,别气啊”,如同一盆蜂蜜水,灌得齁甜还不能发火。
顺道头顶飘过五个字:你也有今天。
覃炀彻身体会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笑归说笑,其实留给两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许家的人早已在城里最大的酒楼订好雅座,就等主角登场。
“你注意脚下。”覃炀扶温婉蓉下车,一改方才恶脸。
宋执见没他什么事,拉着皓月溜了。
温婉蓉抱怨覃炀:“你也是,许家又不是外人,叫宋执带上皓月一起吃个午饭,不信大姑姑在意多两双筷子。”
宋执的小九九,覃炀再清楚不过,挑挑眉,俯到她耳边嘀咕几句。
温婉蓉先一愣,而后脸像煮熟的虾子,透红,顷刻反应过来,一记粉拳捶覃炀肩头,怪嗔道:“以后下流邪话少跟我说,把儿子全教坏了!”
覃炀不以为意,反过来劝她:“长大总要娶媳妇,男欢女爱这种事,早点知道也没什么。”
温婉蓉无语瞥他一眼,心思早点知道?也太早了……
原以为一顿家常便饭,等两人见到许家人时,不由一愣。
“阿瑾,你怎么来了?”覃炀几分惊讶,“你不是一直扎营戍边吗?”
“我来见见表哥表嫂。”许翊瑾笑起来露出洁白牙齿,一年多没见,壮了也黑了。
温婉蓉看见他就想到玉芽,开口问:“玉芽最近好吗?姑姑信里说去年添了给孙子,思来对她态度有所改变。”
许翊瑾很是委屈:“表嫂,别提了,自打儿子出生,我娘处处向着她,我说话大点声都不行。”
说着,他无辜看向旁边的覃炀,神情明显在问,表哥,你咋样?
覃炀看见也当没看见,默默夹颗盐焗花生放嘴里,嚼吧嚼吧,似乎也在许翊瑾头顶看到五个字:你也有今天……
许翊瑾的木鱼脑袋跟不上表哥思维,老实巴交告诉他前来的目的,原计划大姑姑亲自来接,但府上多了两个小崽,英哥儿还好,穿衣吃饭都不用大人费心,可小的刚过半岁,天天夜里闹腾,玉芽小时候忍冻挨饿,看起来没事,等生完孩子,虚不受补,大姑姑身体底子好,心疼一大一小,重新挑起内府大梁。